她垂下眼,默默的在心里从一数到了十,拿定注意挂断。
却在她即将按键的瞬间,那端轻轻的笑了笑。
“沅沅,你告诉我,现在又打算跑哪里去?南欧?北非?别告诉我是中东。”
竟然被他猜对,沈居沅的心像是雪山塌陷似的,骇然转过头朝着四周瞄了眼,确认没有他的身影后,才放下心来。
她长吸一口气,慢悠悠的回答他:“散心而已,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没必要跟你报备吧?”
“沅沅”他沉声唤着她的名字,忽的轻轻的笑了:“你真是没心肝,你以为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夸大和开玩笑是不是?”
程牧行松了松领带,微挑起眉:“那我就再跟你啰嗦一遍。那天天那么黑,我只是下去几分钟而已,你人就消失了,沈女士,请问你不负责任的离开前,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有多恐慌?”
“没有。”他很遗憾的叹了口气:“你当然不会有。”
“又或者你以为你恶作剧的失踪后,我很快就能条理清晰的推理,知道你呆在乔妆那里后,早早就驱车回家?”
她心乱如麻的握住手机,黑亮眼睛里的不动声色终于土崩瓦解。
“你错了,沅沅,我不是对每件事情都那么有把握,尤其是对你,”他保持着微笑,可深沉似墨的眼眸里全身冷意:“事实上那天,我几乎找了你一个晚上,车子半路爆胎,我差点报警,所以,沈居沅你根本不会知道,我有多害怕。”
顿了顿,程牧行墨曜石一般的眼睛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为什么我们每次总要这样?嗯?你不高兴,闹别扭时,就总想让我难受。沅沅,你瞧你,多自私啊。”
他的嗓音里有些难得的疲惫:“沅沅,以后别总无故跟我闹别扭行不行?”
轻缓的声线里透着再明显不过的妥协和央求,沈居沅苦笑一声,适时打算他的抒情,理智逐渐归位:“程牧行,你说我自私?你觉得我只是在又一次故作姿态,闹闹别扭?那么无私的你请告诉我,从开始到现在,你始终将我当做岑朵安的替身,难道就不自私?我累了,我也倦了,我演不下去了,这三年来你对我庇护甚多,所以在赡养费这一项上,我绝对不会狮子大开口,请你放心。”
如精工凿作的玻璃终于出现裂痕般,他平心静气的面容终于闪现了一丝恍惚,一字一顿唤着她的名字:“沈、居、沅!”
沈居沅霎时一愣,握着手机的指又紧了几分。
许是察觉到他的语调太过严厉,他缓了缓声线,依旧问她:“在机场?哪辆航班?”
她自然不会傻到告诉他,昂着头应他:“无可奉告!”
旋即挂断。
大概是这四个字她说的太响,候机室内大片的目光都投向这个泫然欲泣的女人,稍作停顿后,便见怪不怪的收了回去。这里是哪?机场。每天都能看到分离和聚散的地方。
沈居沅眨了眨酸涩的眼,登机的提示音已经响起,她拿好机票和行李,此次行程,需经过美国的西海岸再中转到叙利亚,她孤身一人,身侧却是一对对的伴侣或同事,想到即将到来的长途旅程,她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小心!”沈居沅听到前方的一声叮嘱,声音倒有几分耳熟。
夹鼻眼镜,体格略瘦,黑发深目,她的记忆慢慢涤清,想起了那一长串名片中的头衔“n城工艺美术协会副会长”,唐胜寒。
被叮嘱的对象该是他的太太,他揽着她相携前行,身高窈窕,光从背影看,就该是个美女。
沈居沅拿不定主意是否该上前打招呼。等到排排落座后,方才发现,他们间只隔着一条甬道。
显然身侧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唐胜寒落座后,朝她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这么巧,程太太。”
沈居沅侧过头来,回应他:“您好!唐先生。”
身体朝作为前挪了挪,睨着那两位紧紧交握的指,她浅笑着:“旁边那位想必是您太太,真漂亮!”
唐胜寒黑的不见底的双眼弯起一泓笑意,文绉绉的回应她:“正是。”
宽边的绒毛呢帽几乎将他左侧女伴的整张脸都遮住,听到“太太”两字时,似乎是踯躅了一下才抬起头看向她,笑意十分友善。
起先唐太的脸一直向着阳光处,沈居沅只直觉她是个美人,却看不清她的整个轮廓。等到整张脸完完全全曝在阴影处时,她除了惊艳外,倒隐隐几分可惜,那样的光洁明艳,却又明显的浮肿。
沈居沅和她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后,便阖目不言。
飞机上的时光十分煎熬,短短的几十分钟,几本快餐杂志已被她消磨完。
等到她闭上眼睛想休息一阵时,唐胜寒忽又开口:“程太太,程先生没有一起么?”
沈居沅略略迟疑的低了头,嗯了一声:“没有,我这次是出差。”
三四月份算是旅游的小高潮,此次航班的着陆点是洛杉矶,想了想,她多问了一句:“唐先生是去洛杉矶旅游?”
唐胜寒笑了笑,交握的指又紧了几分:“不是,是去会故人。”
沈居沅“哦”了一声,话已至此,寒暄也可以到此完毕,她侧过身,准备合上手里的画报修养精神,却在即将合上时,眉心一拧,冲着唐胜寒笑道:“唐先生,我有件事要请您帮个忙。”
“噢?”许是让他帮忙的人太多,他低头擦了擦眼镜,再提起头看她时,面容上没有流露出半丝大惊小怪。
“迟些时候可能要跟您从工艺美术馆里借些仿品,做室内布景用。”
在飞机上谈论公事,显然不合时宜。可她很清楚,程太太这个称谓有期限性和实效性,谁知道过了这个时间点,他会不会答应呢?
这个要求显然没有难度,唐胜寒一口答应的同时,语速微顿:“程太太,下个月中旬展馆有个慈善拍卖会,我想知道您是否愿赏脸?此次甄选出来的画作中,其中有三幅便是令尊的画作。”
睨着她再明显不过的神游天外,恐她以为程序不正式,即刻补充道:“这只是个口头邀约,邀请帖回国后会补上。希望到时候您和程先生能准时莅临。”
如此的客气周到,倒使得她无端衍生出几分尴尬,沈居沅摆摆手:“不用麻烦,口头邀约就行。”
她垂下头来,眉眼有些黯然,她的父亲,爱歌剧书画,放在现在的称谓便是文艺小青年,可既是在商场,便要的是赌性,当初与其死要面子的撑着鼎盛,倒不如撒手不管,专心书画。
可当局者迷的事情,旁观者如何能说的清,这就好比她的婚姻,状似低调完美,实则狗血一堆,可即使是这样,她却偏偏觉得还总是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屏幕上逃生解说已经自动循环了n次,播完了一部甜腻的爱情肥皂片,沈居沅一边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一边专注于手中的纸艺。
横竖一张白纸,她叠完纸船折凳子,折完凳子叠方块,沈居沅公平的暗自点评了自己的手工,糟糕的不行,最终索性都拆掉,折了架纸飞机。
皱巴巴的纸飞机轻盈的落在她的小桌前,旅程才刚过一半,她终于可以理解程牧行为什么可以变出那么多的纸蝴蝶结来,无非是因为前路漫漫,枯燥无聊。如果仅仅是玩玩折纸游戏,那倒没什么,可如果一位男性在飞机上织毛衣,那场面就有点诡异了,一想起程牧行理好毛线团,白皙的指握着针,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织着毛衣,只要一联想起这么个场景,她就禁不住弯唇,没准还围观者甚重,围观者……沈居沅慢慢缓过神来,好吧,他是头等舱,顶多就是边喝着红酒边织着毛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