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带兵的,自然知道老兵跟新兵是不一样的。老兵手狠,他们杀人的通常都不抖。老兵心狠,杀过人之后很快就能平息心中的悸动。可是新兵不行,任何新兵,心理素质再好,第一次杀人,总是难免会害怕。
更何况,这次的人未必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那样的百姓,跟他们一样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新兵会下不了手。
这个凤清尘——舒十七皱眉打量着那红色官服的女子,她的神情十分淡漠——她这样子哪里是来安抚的,分明是来镇压的。
对,就是镇压,连围剿都不是。
围剿的后果好歹还可商量,但是镇压总是血腥的。舒十七的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念头。
凤清尘将一切都打点好,才策马与舒十七一起进了梧州府衙。堂上一人,带着三分书生气,正是刘振的师爷刘英。
“凤大人,舒大人。”刘英微微拱手,“在下已经等两位许久。”
“抱歉让你久等了。”凤清尘淡淡一笑,撩起衣摆,在一张椅子上坐了,“想必师爷已经知道本官的来意了。”
“是。学生明白。”刘英淡淡一笑,拍了拍手掌,立时有人在堂中摆了一张桌子,刘英从袖中摸出一个圆筒,卷开来一看竟是有些陈旧的羊皮纸。
凤清尘微觉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看,赫然发现这纸上所绘是梧州的地图。
刘英指着图上某处,轻轻扣了扣:“大人请看,此处便是梧州最大的流寇盘踞地,名叫断龙岭。他们的首领十分神秘,从几年前,他们落草于此,我们一直无法真正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断龙岭么?”舒十七微微皱起眉头,就地图上来,这个地方显然初看平坦,再看则有些陡峭,四周皆为谷口,却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而且,这流寇都落草数年了,梧州府衙居然还不知道他们首领的真是身份,不知道是官府中人太过于无用还是那断龙岭的当家太过于精明了。
“府衙之中,可有人擅弓箭?”凤清尘静静问道。
“有。杨忠擅使长弓,百步穿杨不成问题。”刘英快速答道。
“很好。”凤清尘点了点头,“修书一封,给断龙岭的人送去,说本官给他们三天时间,让他们的首领带人归降。”
“这——”刘英微微迟疑了一下,“恕下官直言,此法不通。”看着红衣官府的女子微一挑眉,他有些苦笑,“这一招,当初刘大人已经用过了,可惜,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所以,刘振就无法可想。眼睁睁看着他们抢银粮是么?”凤清尘冷冷道,“说起来还是刘振大人太过于心软了啊。”
凤清尘的笑容很浅淡,眼里有无尽的冷漠与残酷。
舒十七心中微微一凛。
这并不是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该有的眼神,而更像是从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看尽了世间的残酷与悲凉。
“还有传话下去,梧州所有的兵力整装待命。”
“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舒十七,刘英虽是一脸的疑惑,却还是遵令而去。
“你打算用强硬的手法逼他们屈服么?”舒十七淡淡道,“清尘,这不是个好办法,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你如此逼他们,只会适得其反。”
“是么?”凤清尘微微挑眉,“刘振也曾经给过他们余地,可是,你看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将刘振逼到了绝地。”
“将刘振逼到绝地的人不是你么?”舒十七淡淡反问。
“表面上确实如此。”凤清尘眉目冷峻,“那刘英是刘振嫡亲的侄子,如果真是我将刘振逼到了绝地,你看他会做什么呢?”
舒十七神色微微一变,不可思议地看着凤清尘。
连续三天,梧州府衙十分平静,舒十七平日没事,总喜欢拿本书看。凤清尘没事喜欢四处乱走,有一次甚至迷了路,舒十七万般无奈,只得出门去找。
那时候凤清尘站在一个小巷子里,眼中难得的有一丝茫然,见到舒十七的时候越发的没有表情。
舒十七心中略略有些好笑,那个表情其实就跟所有走丢的小孩没有区别——有点胆怯有点不好意思。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凤清尘脸上实在是让人觉得有趣,舒十七看了看她,强自压下笑意,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了出来。
大概是心中多少有些排斥,牵着的手总觉得有些抗拒。
舒十七叹了口气:“清尘,别闹。”
凤清尘静了下来,低低垂下的眼里有一丝的冷光。
那天之后,舒十七再也没有放凤清尘单独出去。在认路方面,舒十七当然要比凤清尘好一些,而且如今在梧州地头,也并不安全。
断龙岭的人没有任何消息,在凤清尘明显压抑的狂躁中显得十分的沉寂。
舒十七知道凤清尘有自己的情报渠道,那渠道甚至很隐秘,应该是连习牧野都不知道。
三天之后,梧州以及周边三省的兵力集结完毕,而远处的断龙岭也隐隐现出一丝暴风雨将来的凝重感。
舒十七有些纳闷。这根本不像是官府对流寇,倒有些像怄气的两个门派。
刘英这几天也忙活的够呛,这几年来,梧州的流寇众多,分派十分杂乱,唯有这断龙岭是比较成气候的,等到刘振发觉的时候,想要围剿也有些困难起来。
更重要的是,断龙岭那个首领十分有威望,令行禁止,比刘振这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指挥官要强上数倍,数次围剿均铩羽而归。
当然,仔细分析下来,才发觉这其实不算什么。
草莽之中多豪杰,有出类拔萃的本来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断龙岭的兵器配备,远远在梧州守军之上。
刘英作为谋士,对双方的综合实力做出的评价还是相当中肯的。
凤清尘看着那个分析结果,脸色有点难看。就连舒十七也是面色凝重。
这断龙岭如果任其发展,那么以它现有的兵力以及武器配备,想要完全拿下梧州省都是绰绰有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