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和素衣点缁尘,黄桑柘屐蒲子屡,曦发也湿漉漉的塌在身上。
是不体面,可总比不着寸缕来得好。
她素颜光润,对月清芬雪梅似的,与往日无异,公子洛瞧了瞧,可惜道:“刚才好看。”
顾昭和的眼清棱棱地横他。
公子洛方正色了:“我出面请了红门,你该谢我。”
“是应谢的。顾昭和轻道:
“只是权财你都有,也不稀罕,索性搭了戏台子,上了一出好戏与你瞧瞧,权作拜谢礼。”
“是好戏。”公子洛不掩笑:“章回名儿我都想好了,陈斯年毒设断肠局,顾昭和巧思全大体。”
顾昭和深看他眼:“还救了无辜孩儿的命,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你考我呢?”公子洛眼目不转睛地凝着她:
“你哪是个佛心仁善的?那胎儿是你的保命符,你自当尽心竭力了。”
顾昭和言笑晏晏:“我以为天衣无缝的,还是教你瞧了出来。”
“若不是我也掺和了,也当被你骗去。”公子洛眼神晶亮:
“你如待那林静姝滑了胎,纵然是脱了一时险,可那林静姝会恼恨你,陈斯年更会忌惮你,偏是要保下林静姝腹中子,卖了个大人情给她,她能守好你秘密,你也能逢凶化吉,好算计!”
顾昭和自斟了酒:“莫说我了,该说道说道你。”
“我有什么好说的?”公子洛偏头。
顾昭和拧眉:“你真打定主意没日夜的随我?你家中父母,姊妹兄弟,不瞧瞧看看去?”
“父母,早亡身了,姊妹兄弟是不少,可都生分疏离着,有个爱管东问西的长兄,却又总拿我当黄口小儿看……”公子洛不满着。
顾昭和含笑:“你不就是个好耍顽童的脾性。”
姊妹兄弟不少,瞧着还是枝繁叶茂的望族。
可既是望族,人多眼杂的,怎的无人晓得这公子洛的底细。
顾昭和内里沉沉思,端了酒盏小酌,清酒满齿余香。
公子洛却瞧上她被润得蕊红新放似的唇,莫名的口干舌燥:
“什么好酒,我也尝尝。”
话罢抢了她的酒盏,一饮尽了:
“甜!”
顾昭和不明所以:“新酿的兰陵酒,可也是味辣醇香,怎的到你这儿就似饮露尝蜜似的?”
公子洛正要嬉笑,却听得冬青在外头轻声:
“那弓司长求见您,说是奉了三皇子命。”
公子洛附耳嗤道:“手下败将的人,当是败将中的残兵,无趣乏味,没什么好见的。”
顾昭和偏头,躲那耳边的滚热气,却也失笑:
“什么歪理?”
冬青听她久久不应,忙道:
“若是您不想见,或是有心避嫌,奴婢这就去回了他,只说您安寝了。”
“这夜阑人静时来,该是有要事,便叙谈叙谈。”顾昭和又细嘱咐:
“只是莫忘取屏风来挡掩着,我这披头散发,女鬼似的,教人瞧见了可就失礼惹笑话。”
“是。”冬青笑应了。
六曲玉刻湖光山色通景屏风,上绣风日暖,千山绿,屏心湖水溶溶漾漾,忘机无争的清静。
隐约见着屏风后头的人腰如约素,仪静体闲。
弓司长躬身:“见过公主,不胜叨扰。”
顾昭和似笑非笑:“犹记得与司长头次照面,浮云似的舒张自在,如今也识进退了。”
弓司长平静道:“先前自持读过几首酸诗,作了几篇腐文,便骄纵傲物,如今行路千里,方知是小子不晓得地厚天高,也是公主宽仁,才不究司长妄言妄语。”
“本**丘山,却偏往尘网樊笼里投,值当不值当……”顾昭和似自语自语,又淡道:
“更阑不益设茗,冬青,去厨房端碗松仁馅的水粉汤圆。”
“不劳烦。”弓司长忙道:“司长话短少,说了便走。”
顾昭和颔首:“便依你,我听着。”
弓司长轻道:“太子有意再寻公主麻烦,殿下交代,望公主小心应对,莫松了警惕,着了道。”
顾昭和从容道:“替我谢过三皇子。”
“还有……”弓司长犹豫吞吐。
“直言无妨。”
弓司长抿唇道:“殿下心意,公主可明晓?”
顾昭和自若从容:“三皇子明昭了心意,我便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能,只是你放妥心,我回绝他了。”
弓司长摇头道:“恰相反,司长是来劝公主怜殿下相思苦,结发恩爱,也是珠联璧合的佳话。”
顾昭和心烦乱如麻,少见带了讥诮:“原是做媒来着,弓司长,你逾矩了。”
弓司长撩袍跪拜:“司长认责罚,司长先前也甚以为,公主身份不寻常,非殿下贤妻良配,只是到如今转了念。”
顾昭和沉默不言。
他便又紧着道:“殿下情痴,劝公主自是有司长私心在,可也是为着公主打算。”
弓司长顿了顿:“以公主之智,应早瞧出了您有缘人非太子是也,窃以为,您应是想着与您结连理人,总是勋贵世家,这才不争抢打算……”
“你错了。”顾昭和断了他话:“我早晓得,既是为折辱我,折辱大岳,怎会许我金玉良缘。”
弓司长急了:“您真清楚明白着?您可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