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每到星期六上午的放学铃一响,陈思的内心想要发出一声声欢呼,身体想要蹦起来,来几个漂亮的雀跃。然而他没有。他非常麻利地收拾书包,迫切地想要呼吸教室外的新鲜空气——一片广阔的天地在呼唤着他,在等待着他!
——暂时与学习无关,与学习绝缘,可以把学习以及与学习有关的一切,都扔得远远的,让自己来掌控自己的天地,做自己的君主,做自己的国王,自由自在、“为所欲为”……但他唯独把自己想要考入名牌大学的梦想,小心翼翼地搁置在一边,很近的一个位置,触手可及。他需要它,他离不开它。
……很快,李强、他、朱孟标、郇昌斌、顾凯……出现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挎着活蹦乱跳的书包,一个个,向东面的篮球场跑去,像几条鱼儿从河流游入海洋,像几只鸟儿飞入大森林。
篮球场就是他们免费的游乐园。
他们需要放松,他们需要玩耍。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们几个一起迷上了打篮球。
这里面打得比较好的,是朱孟标和顾凯。陈思逐渐知道,运球的时候不能抱着球跑,知道从投球者背后狠狠的击球叫“盖帽”,知道三步篮是怎么跨的。可他总是学不好。他最爱犯的一个毛病是:抱着球跑。顾凯屡次提醒过他,可他一急,就抱着球跑起来。
“你看你,又抱着球!……”顾凯都有点不耐烦了
陈思马上把球放了下来,一脸的不好意思……他运球运得不好,又怕被别人抢去,匆忙中选择了这个土办法。
……
“你们看陈思,他又把篮球抱起来了!……唉!”顾凯无可奈何地笑了。
大家都笑着看陈思。
唉,陈思呀!
不过,今天陈思把这个毛病改掉了。他和大家一起在篮板下抢球、投球,玩得高高兴兴。
人虽然不多,但陈思的个头较小,能抢到一个球不容易。所以,他也得拼。要想玩得兴高采烈,就得拼!篮球在球栏上蹦蹦跳跳的时候,下面的人都跃跃欲试,都想得到,一拥而上。
“哎吆!……”李强痛苦万分地捂着裆部蹲了下去。大家都停了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李强,怎么回事?”朱孟标和李强最要好。
“被陈思踢着……蛋了!”
朱孟标接着问:“没事吧?”
“没……事!”但他还不能起来。
陈思一下子害怕极了,他在努力回忆刚才是自己的哪条腿无意中伤了人家。哦,一定是自己的右腿,他真想给自己“肇事”的这条腿狠狠的一巴掌。
“陈思,你怎么踢人家那个地方?!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那是人家的命根子!”
“陈思,你踢哪个地方不好,非得踢人家那个地方?!”
“要是真踢坏了怎么办?!”
“你踢得可真准啊!
“陈思,你想让人家断子绝孙啊!”
“陈思,下手不能太狠啊!”
……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说,陈思尴尬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
这一会儿,李强已站了起来,他察觉到陈思不是故意的,已从心里原谅了他。他说:“陈思,以后再抢球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再踢我一下,以后我生不出儿子,就找你!”
陈思依然尴尬地笑着,说:“一定一定!”
果然,再抢球时,陈思就变得小心翼翼,再不敢硬打硬上了。可是,李强只要一看见陈思一靠近来,马上就用双手紧紧捂住他的裆部,唯恐遭到陈思再次“袭击”!
……同时用哀怨的眼神对陈思说:“陈思,可不能再踢我一下了,千万不能,再也不能了!千万,千万,千万!……”
……
(三十八)
陈思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不管什么都喜欢他,都不想害他。他的小床在他的身下默默地支持着他,坚定地支撑着他,一动不动。覆盖在他身上的小薄被子,轻轻地覆盖在他的身上,用自己的温暖温暖着他,温情脉脉。这间单扇门,好像是自己把自己关上的,又给自己插上了插销,像一个忠诚的哨兵,在兢兢业业地站岗放哨,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的小主人。方方正正的,他的桌子,还在静静地摆着他喜爱的书籍,文具,及一个小小的玻璃杯,桌边的椅子,椅子下的地面……在黑暗中坚守着,一点睡意都没有,恐怕搅扰了小主人,恐怕弄出一点动静,在很耐心地陪着他,很耐心地等着他……
陈思静静地睡着,睡着,睡着……
……陈思来到了一个荒凉的野外。这里好像是傍晚时分,夜色还在逐渐加深;又好像是接近黎明时分,夜色还不愿意褪去。这里野草茂盛,浓密,铺天盖地,似乎从来没有人惊动过它们。在这里,有一个辽阔的水域,四周围绕着深深的灌木丛……这里没有一棵大树,最高就是灌木了,可它们都志向不高,似乎长了一半或者只有三分之一,就不想再长下去了……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团团栖息在湖边的深灰色的云……
湖面闪着光,闪着惨白的光,好像是死光。湖里面,像是住着一群群恶魔……这里的每一个水分子,每一棵水草都得听它们的。
湖水深不可测。但乍一看去,并不深,好像只是一片沼泽。水底的淤泥更可怕,一旦陷进去,就别想出来,再也不能出来了,只能乖乖地“赖”在里面了,呆在死亡的“被窝”里,不敢动弹一下……
陈思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为什么?
他杀了一个人!
杀了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杀了一个人?他也不知道;怎样杀了他,他还是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杀了一个人,他杀人了。他鬼鬼祟祟地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是想处理掉这个人的尸体。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杀了人,更不能让警察知道了,否则,他得挨枪子,太可怕了!他不想死,他正年轻,没活够,而且,还活得挺好的,有滋有味,更美好的迷人的未来,正无限风光地向他敞开了大门——他可不想死,他想活一辈子,最后老得不行了,静静地躺在床上,毫无痛苦地离开人世……
可现在,他杀了人,他杀人了,他再也不能救活那个人了,事情已无法挽回、无可救药了!
光后悔是不行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现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及时地处理地他的尸体,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于是,他就一个人悄悄地来到这个地方……
不,还有这个被他杀掉的人!他要把他处理得人不知鬼不觉,他要让这个人的尸首,永远不被人发现…………
这是个什么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到。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呢?他也不知道。或许,这里就是尸体的乐园,尸体的天堂!
他很满意这里。
……他在湖面飞着,飞着……寻找沉尸的地点!
这一片湖面,湖面竟有不少的青苔在上面,湖面闪着冷冷的光。可透过湖面,里面黑乎乎的,黑乎乎的,完完全全的漆黑……陈思决定把尸体沉在里面。尸体沉甸甸的,外面有绳子捆绑着,还有一个袋子包裹着,像是一个坚韧的麻袋。麻袋里还有几块大石头……
它们落入水中的时候,陈思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就是有人在旁边,也听不到……
陈思不知道怎么飞回了岸边。
远远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回来过。
陈思觉得处理地很巧妙——好像那具尸体和那个地方都一起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的记忆里有,越不敢想,想得越多——好像一起搬到他的记忆里了!
他惶惶不可终日!
吃饭时想着,走路时想着,学习时想着,读书时想着……
警察正在调查此案,说不定明天就来了,敲他的门……他不得不打开。开门的一刹那,一脸惨白,全身哆嗦,尿了裤子……
……
他感到执行死刑的警察已用枪筒顶着他的后脑勺,正要扣扳机……
……不行,得跑,逃窜。他飞跑着离开了家门,到处逃窜,慌不择路,一个亡命之徒。似乎警察就在后面开着警车追他,车上的警灯机警地可怕地闪烁着,警笛一声强似一声!
他飞了起来!
一开始紧贴着地面,后来高高地飞了起来。听不见警笛了,看不见警灯了,他松了一口气。可他马上想到,他飞得再高,也总有飞累的时候。或许他落向地面的一刹那,就是落入法网的时刻!
不行,得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不管哪里都有警察,有人的地方就有警察。不管在哪里都不安全。
他是个杀人犯!
人命关天啊!
全国的警察都在通缉他,都在追捕他。像他这样的在逃犯能逃到哪里去呢?
可他,只能逃,到处逃,到处逃!他是人民的敌人,人民的罪犯,罪不可赦。一旦抓到,应该就地处决,因为罪行极为恶劣!
没有了学业,没有了家庭,没有了事业,没有了朋友,没有了老师……以前拥有的美好一切统统都没有了,他只剩下他自己。而这个自己,随时可能都会完蛋!……
逃,逃,逃,一辈子都要逃……
比过街老鼠还要可怜,还要狼狈!
警察的正义的子弹在后面一直在迅疾地跟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时,他突然从梦中醒过来了……
看着小屋熟悉的静静地围绕着他的一切,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只是一场梦,不是真的,是假的。他没有杀人,他没有杀人啊,他真的没有杀人!他不由一阵阵狂喜,他不是杀人犯啊!啊,这实在让人太高兴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比翻身当家作主的农奴还要高兴。
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到处都是欢天喜地!
再也不用怕警察了,再也不用没命地东逃西窜、东躲西藏,他是一个被警察保护的合法的公民!
幸亏那只是一场梦!
啊,只是一场梦!
那在梦中失去的一切,在现实中他又得到了。似乎整个天地都是属于他的!
他又像一个活在劫后余生里的人!
他又欣喜地告诫自己:以后自己,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杀人,千万不能杀人啊!
千万!……千万!……千万!……
千万!……
……在梦里,他的逃亡生活,差点让他痛苦得死去!
千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