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
一湾碧水。
几只白鹅。
夕阳从林子外透进来,微风吹的人懒洋洋的犯困。费了老半天劲,拆下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
根本就是危言耸听。
关小叶报了警,把劫匪的特征详细描述了一遍,全城已经开始追捕。
东哥带着白净脸开始亡命生涯。
得知闹闹和黑电平安,瑾萱这才放下心来。二人上了车,驶出树林时天色已黑。
“谢谢你。”瑾萱斜靠在副驾驶座位上说道。
“跟我还客气啥呀?”关小叶望着瑾萱笑着说道。
天泽临终前让她照顾瑾萱母子,有些事,答应过别人又怎能轻易地说出来?
但愿母子二人平平安安,闹闹长大成人,那是对天泽最好的安慰。
吴不凡一路飞驰,开到虎丘山门外面的停车场,随便找个停车位,把敞篷老吉普塞了进去。一溜小跑进了虎丘山门。在售票处刷了园林卡。朝剑池奔去。
三天两头来虎丘拍照片,对这里地形相当熟悉。虎丘的工作人员基本上也都认识他了。每次在虎丘,他总有种特殊的感觉,那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的,很轻很遥远的那种。烈日炎炎,上山的石板路被烤得滚烫滚烫的,千人石象是煎牛排的铁板,鞋底踩在上面,呲呲地冒着白烟。吴不凡顾不得那么多,一边跑路一边瞪着那双牛眼,狠狠的望向剑池边上的那个亭子,亭子里有一副石桌石凳,“估计素素会在石凳子上坐着吧?”
果然,隔着千人石,他看到亭子里似乎站着一位长发的女子。长期拍照用眼睛,他的视力不是很好。应该是素素,是的,正是素素!距离越来越近,他已经不象之前那样焦急了。
离亭子还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他放慢了脚步,一来缓缓气息,二来好给赵铁流发个信息。至少报个平安啊。想起那小子就来气,气死他活该,哈哈,让他急死在纽约拉倒。说是这样说,到底还是给赵铁流草草的打了两个字发了过去。
两个字足够了,从幼儿园同学到高中,他们之间在很多时候,互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想干啥了。赵铁流那小子风流成性,人又长得漂亮。不好意思,形容一个男人不应该用漂亮这两个字的,不知什么原因,吴不凡老是觉得,对赵铁流外貌的概括,这两个字是最合适的。那小子小学就开始谈恋爱,吴不凡不知道帮他传了多少小字条了。也没少替他背黑锅,这辈子仿佛欠了那小子的债。说出来都是泪。
倒是有一件事,吴不凡觉得赵铁流挺大方。结婚那天,赵铁流动员梁素素亲了一下吴不凡。想起那个吻,吴不凡就高兴,打心眼里迸发出来的那种满足。朋友妻不可欺,谁让是赵铁流娶了梁素素呢。一个吻已经足够了,足够他吴不凡对这两个前世的冤家死心塌地一辈子了。
这些年来,吴不凡早把对梁素素的爱,从身体上的幻想,转移到心灵里的关怀了。他爱着梁素素,只要她高兴快乐,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俩每天都幸福美满的活着。起初他只希望梁素素一个人幸福的,至于赵铁流那小子,倒是真的从来没有祝福过。时间久了,也就想通了,他们夫妻都快乐,家庭才能幸福嘛。吴不凡是很通情达理的。
“素素!”吴不凡冲着亭子喊道。没人答应,这孩子看来气还没消啊。这让吴不凡想起了前年发生的那件事。夜里十二点喽,梁素素打电话来,让他去她家接她。那是赵铁流夫妻俩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她没说,他也没说,他也没问。
吴不凡来到赵铁流家,按了门铃,门是赵铁流开的。客厅里没见着梁素素。还没进门,赵铁流就对吴不凡使了一个眼色。吴不凡明白,这是让他去劝梁素素呢。要不是看到赵铁流使眼色时卑歉的熊样,吴不凡早就一拳砸晕这个小白脸了。名字取得挺威武,摁吧摁吧不够吴不凡一巴掌的。让你欺负素素!哎,算了,劝和不劝分啊。吴不凡进了房间,梁素素正收拾衣物呢。
“干嘛呢,孩子,谁惹你啦?”吴不凡象哄孩子似地明知故问道。
“没人欺负我。”素素一边把衣物放进行李箱,头也没抬答道。
“哦哟,还收上衣服啦?准备去南极?”吴不凡嬉皮笑脸的对着素素喊道。
“带我去你家。”语气很轻,却是很坚定。那种语气里透出来的威严,让人无法拒绝。
“去我家干嘛啊?我家象狗窝一样,今天星期三,阿姨要周五才来打扫呢。”吴不凡依旧嬉皮笑脸地哄着梁素素。这些年,吴不凡一直一个人住,他也不爱收拾,宁愿一个人抱着他的老木吉他对着镜子嘶吼,也不愿意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根筷子。扫地阿姨每周来一次,帮他打扫卫生。
“我去打扫。”梁素素照旧用很轻微的声音说道。手里丝毫没有减缓收拾行装的步骤。
“好吧好吧,我最好你住我家呢,看到赵铁流那小子我就来气,这么好的老婆不好好疼爱,还惹人家生气,你慢慢收,收全了我们一起搬走,我家你随便住,住一辈子我更愿意呢。”吴不凡一边嬉皮笑脸的说道,一边退出房间。
客厅里,赵铁流傻愣愣的坐着,平时挺会哄女生的那张小白脸耷拉着,眼帘低垂,无精打采。吴不凡走到赵铁流边上,甩出一根烟,叼到嘴巴上,另一只手熟练的打开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对着赵铁流摊了摊手,耸了耸肩膀。赵铁流没啃声,这家伙不吸烟不喝酒,啥爱好没有,估计哄女人开心是他唯一乐于做的事了。平时赵家不允许客人抽烟的,唯独吴不凡不管这套。因为素素不会管他,至于赵铁流嘛,管了也不起作用。他那小身板,经不住吴不凡一巴掌的。
梁素素拿着行囊出来,在客厅换好了鞋子,直接推门走了。吴不凡对着赵铁流吐了一口浓烟,转身三步两步追上了素素,抢过了她的行李袋,和素素下了楼,把她接到自己家去了。
那一晚,吴不凡没有问梁素素吵架的原因。夫妻之间的事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几天就好了。他陪着素素在沙发上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两人谁都没开口。最后,梁素素把吴不凡的床收拾整齐了,让他给她讲个故事。吴不凡关了房间的大灯,打开暗暗的小台灯,一边轻轻的用手拍着素素,一边给她讲专诸刺王僚的故事,他喜欢春秋吴国的故事。一直讲到素素睡着了,他才抱着被子,在客房里睡了一宿。
“素素,我来喽,这么热的天,怎么跑来虎丘啦?你看,这里游客一个都没有哎。”吴不凡嬉皮笑脸地跑向站在亭子里的梁素素,嘴巴里不停地说着。
“他和别人好上了。”梁素素不带任何表情的说道。
“咝,啊?”这次吴不凡没有大声吼,他只轻轻倒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吐了出去,不知道该怎么说,实在太突兀。只觉得一阵寒意,浑身毛孔急剧收缩,即使烈日炙烤万物,仍然觉得脊梁骨冰冷冰冷的,象掉进了万年的冰窟。
素素背对着吴不凡,静静的站立在那里,吴不凡走上去,从背后用双手搂住素素,将她拥入怀里。汗水依旧象水珠一样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迸出,两人却觉不到一丝炎热。两颗心仿佛停止不动,四周一片寂静,静得连无处不在的知了的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连该不该打骂赵铁流都不知道了。只是静静的轻拥着她,让她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有人在她的身边。
“不怕,我们一起去后山走走吧。”吴不凡拥着素素良久之后,在素素的耳边轻声地说,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他知道,她能听懂他的话,他一直这么认为。估计着一个人在这里站立很久了,腿脚肯定麻木了,他弯下腰在素素的足三里穴道附近轻轻的揉着,两条腿冰冷冰冷的,这么热的天气,这孩子浑身冰冷,她的内心是在承受多大的痛楚啊?
“再抱我一会。”梁素素还是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了一句。吴不凡站直身体,重新环抱着素素,“咝。”突然,肩膀上一阵钻心的疼,梁素素竟然紧紧咬住了吴不凡的一大块肉。咬吧,咬吧,吴不凡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他不舍得动。良久,一滴水珠落在了肩膀上,那是素素的泪。
自打认识以来,这是素素第一次在吴不凡的面前哭,坚强的孩子,哭吧,哭吧,把你心里的苦统统倒出来,倒出来。轻抚着素素的秀发,忍着肩上的疼痛,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她所需要的也只是这些了。
泪水开始连续起来,一大片一大片的蔓延。吴不凡不忍心把素素抱到前面来,不忍心看她满脸的泪水,她是个好强的女孩。高中毕业那年,父母因为车祸,双双离世。她开始一个人生活。就在那年的夏天,吴不凡大清早抱着吉他,跑到胥门城墙底下唱歌,赶巧素素出来晨跑,她俩认识的。她把五十元钱放在吴不凡边上的石栏杆上,却没有看吴不凡一眼,继续跑向远方。
那天的她,留着短发,很短很时髦的那种。上身穿件紧身的咸菜绿半截式汗背心,吴不凡没好意思观察素素的胸部,只眼睛的余光,轻轻那么一瞥,就足以让他呆立原地,发愣一千年了。滚烫的腰部完全裸露出来,白皙的皮肤,流畅的曲线,实实在在地让吴不凡流了好几个月的鼻血。底下穿的是雪白的包身超短裤,浑圆的臀部仿佛嫌弃裤子的吝啬,时刻准备崩弹而出。脚上的跑鞋也是雪白的。整个人一尘不染,犹如九天的玄女,又似敦煌的飞天。
人群中,只因多看了你一眼,从此,再也忘不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有一天再相见,即使这偶然穿越千年。吴不凡为了这次相遇,特地写了一首歌,是模仿着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传奇”写的,只是把歌词稍微修改了几处。他梦想着能唱给梁素素听,在灵岩后山的那个荒坡顶上,看夕阳西垂,喝着金骏眉泡的茶汤......唱这首歌。这也许是他今天心血来潮,去山地越野的潜在初衷吧。
佳人已为人妇,他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朋友妻不可欺,周公定礼以来,一直是千年不变的华夏古训。他恪守着这条古训,把深深的爱,镌刻在每根香烟上,吸进肺里,深埋起来。他知道,梦想中的那个偶然永远不可能实现,“即使这偶然穿越千年”他突然恨起这句歌词,这也许是他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魔咒。
谁又能穿越千年?我们又怎么能够回到过去?
“走走吧。”这回是梁素素提出去走走了。
“好啊。”吴不凡拉着素素的手,缓步走下亭子。他的肩膀已是一片红色,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就这样走着,也不觉得疼。任何可以让素素舒服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毫无条件,毫无保留。
没有风,四周的树叶恢复了沉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