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江和的消息。去他住的地方找他,房东只说他很早以前就搬走,走得很匆忙,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没有再找,心里清楚如果他不想出现,怎么找寻都是徒劳。每天下午放学就从学校赶回家,做好饭菜坐一个小时的汽车赶到医院。服侍兰姨吃饭。晚上,照料完兰姨,再搭最后一班公交回家。
就是这样沉默寂静,回到家里,已经很晚,写完作业,连烧点开水洗脸的力气都没有,就和衣躺下睡过去。
检查结果出来,病毒尚未扩散,但是肿瘤的位置导致切除手术的成功率非常低。医生说只能接受辐射和针药治疗。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听着,内心却平静。经历了母亲和江叔的死,对待死亡能够像对待一件寻常的事。不知道对于一个生而无望的人,确切地知道生命的终点,是不是一种解脱。然而眼前的兰姨,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生活给她太多的不如意,她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有过美好温婉的对未来的期待憧憬,她也曾经试图改变生活的命运,用一种以卵击石的凄美姿态。然而,最终命运也没有给她垂青。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丈夫死了,曾经的情人抛弃了她,就连唯一的儿子也不承认她。她的身边,只有毫不相干的我。
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江和来找我。在放学后的门口,对着我吹口哨。他又长高了许多,穿着脏旧的仔裤,衬衫的袖子高高地挽起。落拓不羁地倚在校门口,引得无数女生侧目。眼前浮上氤氲,我在众人惊疑的目光里看着他朝着我走过来。
“莫言,这些日子怎么样。”他叫我名字,仿佛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做那些快乐的事。
内心有巨大的悲伤,但是没有落泪。我笑着,对他说我很好。
江和带我到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叫了两碗牛肉面。天气炎热,拥挤肮脏的饭馆里人迹稀少,头顶上的大吊扇呼啦啦地吹着。面条端上来,汤汁肥腻厚重,上面漂着几片牛肉和香菜。
江和拿起筷子,敲我的头。“吃面。”
那是记忆里最美味的牛肉面,在破旧的小饭馆里,我和江和对面而坐,沉默地低头进食。我确定地知道他就在我的身边,就那么一瞬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扰他,陪我吃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牛肉面。
我是那么饿,胃,每一寸肌肤,以及感情。
“前些天一伙生意出了事,欠了一大笔钱。妈的,出了事一个个逃得倒快,剩下一个烂摊子丢给我。一个根本面都不熟的女孩子找到我,硬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要我负责。妈的。”
这么久没有音讯,再次出现的时候,江和跟我说他这些日子的遭遇。对我而言,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莫言,我要去广州一阵子,需要一些换洗衣物,不方便回去拿,所以找你……”
我打断他。“江和,你回家吧。兰姨生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