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夏云岚带着抚慰的口气道：“我知道，那个时空里的东西可能会让你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但是你要明白，所有的时空——包括苍云大陆，终究都会走到那一步，所以你不如试着去理解和接受。”

“总会走到那一步？”夜凝尘低沉的声音满含不悦地道：“走到妻子可以随时离开丈夫、丈夫可以随时抛弃妻子的那一步？”

“那不是抛弃——”夏云岚笑道：“师父，不要用苍云大陆的规则去思考另一个时空的事情。我说过，那里人人平等，女子既不在地位上低男子一等，也不需要依附男子而生活……既没有依附，又何来抛弃？两个人因为相爱而在一起，如果爱没有了，各自又可以过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本座无法接受，亦不想接受！”夜凝尘的手在桌子上砸了一下，固执地道：“本座相信，苍云大陆永远不会走到那样混乱的境地。”

“那不是一个混乱的境地，而是一个人人自由平等的境地。”面对夜凝尘的态度，夏云岚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耐心：“不止苍云大陆，任何一个时空都将走向那样的境地。因为只要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无论是君臣、夫妻、家族还是陌生人，甚至国与国之间……只要压迫不曾停止，反抗就不会停息。师父——”

夏云岚微微仰着脑袋，直视着夜凝尘的眼睛道：“你小时候可曾受人欺负、被人刁难？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将那些欺负你、刁难你的人踩在脚下？”

夜凝尘没有回答，目光中依稀掠过一抹回忆的疼痛。

夏云岚继续道：“你现在身为江湖第一大派的掌门，自然不会再有人敢轻易欺负你、刁难你。但是如果你不曾忘记小时候的感觉，就该明白酝酿在被压迫者中的那种反抗情绪。尽管身居高位者制定出无数叫被压迫者不敢反抗的规则，他们赞美顺从，表彰规则的遵守者，可是当痛苦加身、凌辱加心，人性又岂是规则所能束缚？”

夜凝尘转过了身子，慢慢踱步到窗前，挺拔高傲的身影在渐渐亮起的窗下似乎变得若有所思。

夏云岚知道，一个自小生活在封建时代的男子，不可能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改变想法。但她总要使他明白，一个人生存的环境与模式并不仅仅只有苍云大陆这一种。

在无限大的宇宙之间，有无限多的可能。

“师父——”夏云岚跟了过去，为了证明自己口中的“另一个时空”真实存在，她取下了脖子上的光能微机递给夜凝尘道：“你看，这个东西，便来自我所在的那个时空，它的名字叫做——光能微机。”

“光能微机？”夜凝尘接了过去，略略低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

“不错，”夏云岚道：“一种利用光和意识来开启运行的微型计算机，它不但可以进行各类复杂的数学运算，而且有许多有趣的功能。比如，可以储存超过苍云大陆所有书籍百倍千倍的资料。另外——”

夏云岚拿自己的食指在窗纸上轻轻一按，又拉住夜凝尘的食指在窗纸上按了一下。而后，从夜凝尘手里取过光能微机，用意识调出一束激光，投射在适才两人按过的地方，洁白的窗纸上顿时呈现出两个淡淡的指印。

夜凝尘看了看自己的食指，猛地退了一步，眸中的震惊比听到夏云岚来自另一个时空、藉着将军嫡女身体重生的消息时更见强烈。

夏云岚轻轻笑了笑，道：“这种光叫做激光，是目前尚未被苍云大陆发现和利用的一种光线。这种光不但可以显示微不可见之物，而且，随着意识对光能微机控制的加深，不久的将来，我会叫这种光成为苍云大陆上最厉害的武器……”

“最厉害的武器？”夜凝尘虽则震惊无比，声音却仍试图保持平日的镇定，道：“一束光如何成为武器？”

夏云岚看了看窗外的雪光和晨曦初露的天色，道：“此时室内光线微弱，若至阳光晴好的正午时分，激光会随着外部光源的增强而更加明亮。届时，若用此光照上人的眼睛，将会致人失明。师父觉得，光能不能成为武器？”

夜凝尘低沉的声音终于失却了向来的淡漠，微带一丝僵硬地道：“如何能够防止此光照射？若被此光照瞎双眼，又如何能够复明？”

“无可防范，亦无法复明。”夏云岚收起激光，将光能微机重新挂回脖子上，道：“世上没有比光更快的速度，亦极少有激光穿不透的东西。激光的破坏是永久性的，若伤到的是皮肤，医术高明的大夫或许还可以做换肤之术。但若伤到的是眼睛，恐怕我那朋友司马连皓亦无能为力。”

“哦……”夜凝尘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夏云岚胸前的光能微机道：“如此……用时务需慎之又慎。”

“师父放心，”夏云岚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弟子不会让苍云大陆上的人见到这种东西。”

夜凝尘点了点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知道就好。你在另一个时空中叫什么名字？”

“弟子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名字便是夏云岚——”夏云岚清亮的眸子里微微有些茫然地道：“弟子原不信什么生死轮回，可弟子前世的名子竟与此世将军嫡女的名字一字不差，却叫弟子常常忍不住怀疑，或则，我与她、与这苍云大陆有什么注定的、不可解的缘分？”

“或许……”夜凝尘似乎想说什么，说了两个字，却又转移了话题道：“那么，你在另一个时空中可有什么亲人？”

夏云岚眸中微微一黯，摇头道：“弟子在另一个时空中没有亲人，只有一个老师……可能也早已经不在人世。”

“老师？”夜凝尘双眼微眯，狐疑而戒备地问：“那是什么人？”

夏云岚丝毫没有察觉到夜凝尘眼神的异样，只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胸前的光能微机道：“那是弟子从前的师父……他虽然不像师父你这么关心弟子，却也是对弟子极好的人……弟子身上的这个光能微机，便是他亲手所做。”

“他既做得出这样的东西，本事自然是极大的。你有一个如此本领的师父，又何必来到这苍云大陆拜本座为师？”

夜凝尘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然而，夏云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丝嫉妒的味道。她不由轻轻笑了起来。原来，师父也会吃醋。

看着夜凝尘的银色面具，夏云岚的心变得十分柔软。他知不知道，当她看着他的时候，恍惚间总会认为那张面具下是前世老师的模样？

“师父——”夏云岚安慰地柔声笑道：“我那老师，虽然会做许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奇巧东西，却不会武功。而我，对做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

“他……不会武功？”夜凝尘显然十分惊讶：“那你跟着他学什么？”

夏云岚眸子里寒光一闪，道：“学杀人的方法——在另一个时空，我的职业是一名杀手。”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也能教你杀人么？”夜凝尘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视。

若不是夏云岚的情绪一时被愤怒所控制，她一定能注意到，此时的夜凝尘颇失向来的风度。

夜凝尘声音里的轻视深深刺痛了夏云岚的心，倘若被轻视的是她自己，她只会一笑置之。可被轻视的是老师，她绝不允许。

“杀人难道一定要用武功？”夏云岚昂了昂头道：“毒药、智计……什么不可以杀人？何况，老师他精通算学，便是一束光所能到达的距离和速度，他亦能精确算出。不瞒师父说，在另一个时空之中，我被称做‘第一杀手’，完全得益于老师的教导。”

“第一杀手？”夜凝尘盯着夏云岚高傲的脸，道：“你很会杀人？”

夏云岚眉宇间掠过一抹颓丧，垂下了脑袋道：“从前的我很会杀人……但自从来到苍云大陆后，我武功尽失，处处受人欺负，被人算计……即便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亦只恢复得前世五成功夫……”

“五成功夫，已叫你战胜繇山本届最优秀的弟子。你那老师，确然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奇才。”夜凝尘的语气里终于没有了轻视的味道，顿了一下道：“只是，本座不明白，光能微机中的激光既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你又何惧被人追杀？”

夏云岚道：“激光是苍云大陆最厉害的武器，可不是另一个时空中最厉害的武器。何况，在来到苍云大陆之前，我还不曾拥有这个东西。”

“哦……”夜凝尘略略沉吟了片刻，又道：“你是第一杀手，杀人便该干脆利落，不留后患，怎地却会被人追杀，不得不逃至这苍云大陆？”

“追杀我的人并非我的任务目标，而是我的同行。”夏云岚道：“因为我不喜欢杀人，亦不愿再做一个杀手，所以杀手组织无论如何不肯放过我。”

“你是一个杀手，却不喜欢杀人？”夜凝尘的声音深浅莫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