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姑娘——”那男子绕到了她的前面,出乎意料的是,居然并没有被她的平凡得见过十次也记不住的面貌吓退,依然笑嘻嘻地道:“需不需要本公子陪你一起喝酒?”
夏云岚这才放下酒杯,慢悠悠看了那男子一眼。这一眼看去,但觉面前的男子长得无比俊俏……
慢着——夏云岚抚了抚额头,奇怪地想:为什么这男子给自己的感觉,会是“俊俏”两个字呢?
于是,她又看了那男子第二眼。
第二眼看过去,这才发现,那男子身着玫红色大袖长衫,头发笔直黑亮,头顶玉簪微斜,簪旁缀着一朵累丝镶珠小金花,打扮得简直比女子还要艳丽妩媚。
她突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离开承夏国两个月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憋不住笑出声来。
“姑娘,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一定很欢迎本公子陪你喝上几杯吧?”看到夏云岚的笑,那男子厚着脸皮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了下来,还大喇喇地吩咐小二再添一个酒杯、一副碗筷。
夏云岚的银票虽然还有几张,但银子实已所剩无几,而承夏国的银票在苍狼国是无法兑换的。所以,夏云岚其实并不太想请人喝酒吃饭。
尤其,云梦轩酒楼的酒和饭还颇有些贵。
但难得这男子这么有趣,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小兄弟——”夏云岚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握着酒杯,醉眼迷蒙地透过琥珀色的阳光斜睨着俊俏的男子,道:“会不会讲笑话?讲个笑话叫姐开心,云梦轩的酒菜随你点。”
“小、兄、弟……”那男子怔了一下,随即一脸饶有兴致地笑道:“嘿嘿……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哈哈……喝酒——”夏云岚对那男子高高举了一下酒杯,醉笑道:“果然是个叫人开心的笑话。来,干杯——”
“干杯——”那男子为自己倒了杯酒,兴致盎然地与夏云岚碰了一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咳咳……”夏云岚喝得过猛,差点儿呛出了眼泪。
“姐姐,你说的,只要笑话让你开心,云梦轩的酒菜随我点哦。”放下酒杯,那男子凑近夏云岚,嗲声嗲气地道。
“随便……咳咳……点……”夏云岚边咳边道。
“多谢姐姐……小二——”那男子兴奋地大声道:“云梦轩的招牌菜每样来一盘,再来两斤上好的‘玉琉璃’、一斤‘玉壶春’,七两‘美人酥’、半斤……哦,够了。”
男子终于住了口,转眼在直愣愣瞪着他的夏云岚面前一脸愧疚。
“这个……姐姐……”男子嗫嚅地小声道:“点这么多,会不会有点儿浪费?”
“不……没事。”夏云岚咬着牙道。
她发誓——吃过这顿饭,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个男子。
她发誓——以后那些莫名其妙的忧愁空虚烦恼要统统丢开,不再做一个被情绪控制的人。
苍云大陆的钱不好赚,洛芷雪那样人傻钱多的大小姐不是走到哪儿都能碰上的,而她又不打算再做一个杀手赚钱。所以,剩下的银子,她得悠着点儿花。
原以为可以够她一生衣食无忧的大把银票,忽然就流水一样地没了。感情,不加节制的感情,真特么是世界上最为昂贵的东西。
“两位客官,要不要换张大一点儿的桌子?”酒菜尚未上满,一张桌子已经放不下,小二满脸堆笑、无比和善地建议道。
“好,换到那边窗子下。”不等夏云岚开口,俊俏的男子已指着酒楼靠窗的一张大桌子道。
“好咧——”小二答应一声,叫来两名侍者,不一会儿便将满桌美酒佳肴搬到了男子指定的桌上。
夏云岚图清静,本来拣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这下,周围一下子变得嘈杂热闹起来。
“呔!你们有没有听说——”邻桌的一个中年汉子,唾沫星子四溅地对着自己身边的人演说道:“咱们苍狼国与承夏国息战不久,承夏国那位号称战无不胜的祁王殿下便生了大病,至今卧床不起,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有这样的事?”一个年轻小子惊讶地道:“如果真是这样,咱们苍狼国为何不乘机发兵,再将归雁山一带夺回来?”
“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中年汉子一脸鄙夷地对年轻小子摇了摇头,因自以为掌握着丰富的信息而充满优越感地道:“你晓不晓得,咱们国主暂时不敢得罪承夏国——”
“为什么?”那年轻小子不服地道:“咱们苍狼国如今正是草肥马壮、兵多粮足之时,难道还怕他承夏不成?”
“嘘——”中年汉子压低了声音道:“本来是不怕的,但我曾听一个在宫里当差的朋友的朋友私下里对我那朋友说,咱们太子被承夏国那位唯一的女御医下了毒,每隔一年就要服用一次那位女御医配制的独门解药。倘若咱们国主不守信约,擅自用兵,只怕太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此话当真?”年轻小子愕然道:“如此一来,咱们苍狼国岂不是要永远受制于承夏国?他们叫咱们往东咱们不敢往西,他们叫咱们往南咱们不敢往北……”
“可不是么?”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道:“承夏国这个手段可委实歹毒……然而也怪咱们太子殿下不争气,没那么大的本事偏要学人家去搞什么偷袭,想要立功压过燕烈王一头,结果反而被人逮到下了毒……”
“就是!”年轻小子不满地道:“燕烈王是他能随便压得过的么?小小年纪自不量力,都是被国主宠坏了……”
“小点儿声……”中年汉子不安地向四周看了一眼,警告地对年轻小子道:“这种话也是可以在这种地方说的么?”
然而,那中年汉子刚刚警告过年轻小子,自己却又忍不住道:“唉,听我那朋友的朋友说,太子殿下自从中毒之后,脾气一天比一天见长,侍候的宫女太监动辄就被打断手脚,甚至砍了脑壳……实在是凶残之极。”
“这还了得?”年轻小子惊恐地咂舌道:“万一老国主去世,太子殿下做了国主,这等脾气,还有咱们过的好日子么?”
“走着瞧吧……”中年汉子道:“我那朋友的朋友还说,国主和太子殿下一直怀疑燕烈王有篡国之心。说句心里话,燕烈王公正廉明,待人宽和,且文韬武略无人可及,我倒巴不得他有那样的心……”
“嘘——”年轻汉子吓了一跳,只差捂住中年汉子的嘴道:“你还叫我小心,自己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想要脑袋了吗?”
中年汉子清醒过来,赶忙道:“我这不就和你私下里说说吗……来,喝酒喝酒……”
若在一年多前,两人的对话夏云岚是听不到的,但她此时的内功外功差不多皆已接近前世五成,于嘈杂人声里分辩这两个声音并没有多少难度。
其实她对这些并没有多少兴趣,唯一感兴趣的,不过是“燕烈王”三个字。
一年多前,她所受的那场生不如死的折磨,根源虽在萧玄胤多疑轻信,然而终究也与燕烈王脱不了干系。
萧玄胤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燕烈王和丁香——也就是那位金燕子,又岂能安安稳稳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
醉眸流转间,她朝面前的俊俏男子微微一笑,道:“小兄弟,看你的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你知道燕烈王府在哪里吗?”
“姐姐……”那男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喝酒吃菜,一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道:“我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跟我知不知道燕烈王府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夏云岚抽了抽嘴角。她不过借着那句话与他开启聊天模式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
“既然没关系,姐姐这么问就不对了——”那男子放下了酒杯和筷子,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架势道:“你应该问,小兄弟,看你像是这雷谷城里的人,你知道燕烈王府在哪里吗?”
“哦……”夏云岚瞪了瞪眼,道:“小兄弟,看你像是这雷谷城里的人,你知道燕烈王府在哪里吗?”
“不知道。”那男子一脸淘气地看着夏云岚,直截了当地回道:“其实我不是这雷谷城里的人,我和姐姐你一样,是今天刚从外地过来的。”
“……”夏云岚动了动手指,眯了眯眼睛,很有一掌拍死面前这男子的冲动。
“姐姐……”
“你多大了?”夏云岚猛地打断了男子的话。方才她宿醉未醒,醉眼惺忪间看这男子的打扮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所以才会叫他一声“小兄弟”。这会儿被这男子气得清醒过来,看这男子怎么着也得跟司马连皓差不多年纪,怎么就能那么厚颜无耻地喊她姐姐呢?
“姐姐你猜——”那男子笑嘻嘻地道:“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三十。”为了叫那男子心里不舒服,夏云岚故意往大里猜了四五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