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之后,萧玄胤似乎终于厌倦了冰火两重天的游戏,依前将夏云岚吊在空中,脚离地半尺左右,好像随时有落地的希望,却始终是无法抵达的希望。
刑室中不分白天黑夜,萧玄胤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大概又过了一天或两天。
在这段时间里,夏云岚的身体时而滚烫如火,时而寒冷如冰,意识亦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没有拿到想要的情报,萧玄胤如何能够允许夏云岚就这般轻易死去?再次过来的时候,萧玄胤没有再对她用刑,并将她从铁链上解了下来,挪在燃烧的炉子旁。
夏云岚蜷缩在地上,除了微弱的鼻息和轻轻翕动的睫毛,看去已与一具尸体无异。
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她知道萧玄胤喂了很多药在她的嘴里,并撕开她粘连着皮肉的衣服,将一些药膏和药粉涂满她的全身。
后来,他为她换了套衣服,并用自己的黑色斗蓬将她裹了起来……再后来,当她全身滚烫的时候,他到冰窖里敲碎了冰层,取了些冰块敷在她头上。当她全身冰冷的时候,他拿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待她体温恒定,他便一直将她抱在怀里。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生命强大的韧性和萧玄胤的照顾,将夏云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一只脚硬生生拉了回来。夏云岚的心跳渐渐变得有力,意识亦重归清醒。
裹着萧玄胤的斗蓬,躺在萧玄胤怀里,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这味道使夏云岚极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当然,现在与萧玄胤有关的一切都会使她不舒服。
她已经不再相信他对她的好,就像冰火两重天的刑罚一样,热到极致是冷,冷到极致是热……他此刻这样对她,下一刻又会怎样折磨她呢?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他给她一个痛快的了断。
可惜她现在已经知道,他不会痛快地让她死。每一次的照顾,都不过是为了留住她的残躯,从而让她能够承受新一轮的痛苦罢了。
她张开了眼睛,抬起被锁链磨得几乎露出骨头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向他胸前推去。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她的身体依然十分虚弱。她的手推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只刚满月的猫在为主人挠痒痒。
萧玄胤抬起了半眯的眼睛,看着夏云岚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两天的时间,他担心,他恐惧,他焦虑,他害怕,他恨自己下手太重,又恨她的倔强和脆弱。
如今她好不容易醒来,虽然她的脸上写满了抗拒,他还是不太舍得放开她。
明明是爱,为什么却总是忍不住要伤害?
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换一种方式得到她的心?或者……至少得到她的人……
“金燕子……”他抓住了她的手,用了种自以为柔和的口气道:“咱们谈谈……”
“你想知道的东西,我无可奉告!”挣不开萧玄胤的怀抱,夏云岚恶狠狠地道。
萧玄胤沉默了一下,仿佛没有听到、又或者故意忽略了夏云岚的话,自顾自接着道:“你对燕烈王的感情,本王能够理解……毕竟,他抚养你长大,待你如父如兄,又教给你许多东西……但是你要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并不是……爱……”
萧玄胤显然不擅长这样的谈话,每一个字似乎都说得十分艰难。
夏云岚很想告诉萧玄胤,自己特么的根本不认识什么狗屁的燕烈王!但她知道那样的话说出口,除了让他以为她在狡辩和撒谎外,并没有别的用处。
所以,她只是忍着满心的厌恶喘了口气,讽刺地问道:“不是爱?你觉得那是什么?”
“那只不过是他对你的利用罢了。”萧玄胤道:“爱……只是他的手段。不叫你爱上他,又如何叫你对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那么你呢?”夏云岚冷笑道:“你是不是也想以爱为手段,叫我为你做事?”
“你——”萧玄胤眉间掠过一丝怒意,这个女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耐心?
“本王不需要你做什么事!”萧玄胤好不容易压下眉间怒意,声音却也跟着冷了下去。
夏云岚道:“不需要我做事?也不需要我提供燕烈王的去向和苍狼国奸细的名单么?”
萧玄胤蹙了蹙眉,冰声道:“燕烈王已经回到苍狼国,本王无需再追问他的去向。至于你在天武城里的同伙……如果你不愿意出卖,本王也可以不向你问。”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还是,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夏云岚没有说话,心里起了警惕。她知道,看似无需付费的东西往往最昂贵,看似没有要求的条件往往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萧玄胤继续道:“你只需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你不是说,不需要我做什么事吗?”夏云岚打断了萧玄胤的话,声音里满含嘲讽。
她不打算答应他任何事,不论他说什么!
萧玄胤顿了一下,从夏云岚的眼睛里看见丝丝恨意。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儿蠢,居然想要试图去得到一个恨他的女人的心。
谈话无法再进行下去。
他眯了眯眼睛,突然站起身,将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怀里的夏云岚带得摔在地上。
夏云岚遍体鳞伤,一摔之下疼得闷哼一声,趴在地上半天坐不起来。
萧玄胤伸了伸手,却又迅速缩了回去。
适才被伤害的自尊使他心中冒火,此刻看见这个女人在地上狼狈地痛苦挣扎,他的心一边疼痛着,一边又生出一种报复般的快感。
他得不到的女人,这世上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夏云岚好不容易按着地面撑起了身子,抬头的刹那,她发现萧玄胤冰薄的嘴角勾着一丝邪冷的笑意。她的心痛了一下,不为萧玄胤对她的残酷无情,只为自己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她的痛苦被人欣赏,就像猴子被人绑在饭店里取走脑浆的时候,一群看客和食客围着哈哈大笑。猴子越悲惨,叫得越凄厉,那些人就笑得越开心,心里越得到一种刺激的快感……
她握紧了拳头,决定不再做被人欣赏的猴子。
虽然全身痛得如同油煎火烹,她还是轻轻咧开了嘴角,回给萧玄胤一个不羁又不屑的笑。
“金、燕、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仅仅一个浅淡的笑,又把萧玄胤激得怒火中烧,唇边笑意敛尽,他咬牙问道。
“我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夏云岚倔强笑道:“我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好一个见了棺材也不落泪——”萧玄胤怒极反笑,忽然一把捞起夏云岚,再次将夏云岚的手腕锁在了铁链末端的铁环之上。
“这才是王爷的本来面目吧……呵呵……”夏云岚用尽力气笑道:“王爷故作温情的样子……真是……真是叫人看了好生恶心。”
“金、燕、子!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随着萧玄胤咬牙切齿的声音,铁链高高升起,夏云岚重新被吊在了半空中。
噩梦,又要开始了吗?
夏云岚闭了闭眼睛,张开眼睛时无所谓地笑道:“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我已经领教过,不过如此而已……王爷还有没有新鲜点儿的花样儿?”
“金燕子——你休想指望本王这次再对你心慈手软!”萧玄胤答非所问,那张风华绝代、一向冰冷淡漠的脸,此刻被气得几近扭曲。
“原来……一向铁血无情的王爷竟会对人心慈手软?”夏云岚嘲讽地笑道:“我还当王爷在故施美男计呢,呵呵……”
“金燕子!”萧玄胤怒不可遏,挥手抓住了火炉里烙铁的长柄,逼近夏云岚道:“既然你这么想死,本王就成全你——”
言罢,通红的烙铁落在夏云岚左侧胸上,一股烧焦的皮肉之气瞬间弥漫偌大的刑室。
夏云岚咬紧牙关,硬生生将一声痛呼吞了下去。
烙铁在夏云岚左胸一触即收,夏云岚知道,这决不是萧玄胤的心慈手软。
她在杀手组织待了那么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烙铁在人体停留的时间过长,就会破坏人体皮下神经组织。而神经组织一旦被破坏,那一片地方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最高明的烙刑,无不是这样触肤即止。
但她却装作不知道,忍着胸前刺骨剜心的疼痛,一脸蛮不在乎地笑道:“王爷是舍不得吗?王爷说过不会心慈手软,为什么还是舍不得对我下手?”
萧玄胤握起了拳头,一双眼睛里渐渐燃烧起地狱般的火焰。
夏云岚欣赏着萧玄胤的愤怒,就像萧玄胤适才欣赏着她的痛苦。
此生,此世,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会再以弱者的面目面对敌人。
哪怕她是猎物,她也要保持猎人的姿态。
士可杀不可辱,纵然她一无所有,她还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她的痛苦和狼狈,永远不会再被敌人所欣赏。
“金、燕、子……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萧玄胤忽然丢下了烙铁,一步一步逼近夏云岚身边,看着夏云岚的眼睛一字字道:“本王很想……把它挖出来看看——”
夏云岚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前世今生,她想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有想到会被挖心而死。
然片刻之间她已释然。
挖心这件事,听起来好像十分残忍,但终究不过一死而已。既然结局是一样的,又在乎这些死亡的方式做什么?
“王爷喜欢看,不妨就把它挖出来看看好了。”夏云岚无谓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好——”萧玄胤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猝然伸手撕开了夏云岚胸前的衣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