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姐弟，如苏婉清和苏砚厅这样的，根本没有纯粹一说。你若不能为人所利用，说明你是个废子，没人愿意用你。这样的道理，也是好多年，苏婉清才明白的。

她提防着苏砚厅，正如苏砚厅也提防着她。

她关心苏砚厅的安慰，苏砚厅也会关心她。

可是因为那场隔膜，让他们俩的关系变得更加冷漠。因为两个人互相不信任，才需要一些肢体语言，来说明那些言语难以表达的话。

而现在的苏曼，正如当年的苏婉清。同样的青春年少，天真烂漫得不想为人利用。

这些天，苏曼对自己的复杂感情，苏婉清都看在眼中。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的妹妹开口。因为说出来，就是在逼着这个少女长大，而长大，总是需要一些鲜血和磨难。苏婉清总是不忍心，总是想着，让苏曼永远地善良单纯下去，让苏婉清当年死去的善良单纯，在苏曼身上继续活着。

她知道苏曼总有一天要长大。

可是她并不想苏曼在自己的手上长大，她不愿苏曼的受伤是因为自己。

所以，苏婉清总是静静看着，不言不语。任凭苏曼猜忌，任凭苏曼时而喜爱她、又时而厌恶她。这派少年天真，她希望苏曼可以多维持一些。

这些都是无法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苏曼理解是理解，却依然无法切身明白。而等到她切身体会到了，因为成长所付出的代价，才会报应在她身上。

那总是苏婉清不忍心见到的。

所以，此时，锦瑟突然说起苏砚厅，便让苏婉清想到苏曼，心中不由唏嘘。她不忍心看所有生命力蓬勃的东西，总是太容易让人想到衰败。尤其是现在的她。

锦瑟看她一脸抑郁表情，奇怪道，“我说错了什么吗？”她挠挠头，觉得中原人真奇怪。

苏婉清笑一笑，不再多说。这些都是她的自寻烦恼，说出来也无甚意思。锦瑟看她一个人走的辛苦，这么长时间了，额头上都开始出汗，便过来扶着她。两个人又是走了一程，听到前面急切的叫声，“小姐小姐小姐！”

苗燕跑过来，显然是冲着苏婉清的。

苏婉清看她这么着急，很诧异，“怎么，顾明珠那事没有结束吗？”她自认为把该考虑的都考虑进去了，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苗燕一路上来找她，累的气喘吁吁，此时听她发问，光是抚着胸口喘气，双手连摆，却是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好一会儿，她歇够了，才道，“小姐，我们快去兰苑吧！有两个小孩子抱着他们的鹅，死活不肯让出我们的兰苑来。苏家的夫人光是站在一边看热闹，随随便便劝了两句，就摊手说自己没办法。我上前理论，她还说有本事让小姐你自己去说，如果不嫌欺负小孩的话。”

苏婉清目光微眯，冷笑一声，“子不教，父之过。这些没教养的，怎么能担起以后的苏家？是哪个院子里的孩子？”

苗燕无奈道，“我只是外来客，那些苏家人理都不理我，我根本打听不出来。实在没办法，只好先来找小姐你了。”

锦瑟在旁边听得先是津津有味，“哇哇哇，你们大家族每天的生活好精彩啊，就像戏曲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还不带重复的！真是太好了！”在苏婉清威胁地含笑瞥过来一眼后，她连忙严肃道，“这些人太过分了，小姐，我们一定要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小姐你不是好欺负的。”

“这个自然。”苏婉清说道，主仆三人这才往兰苑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兰苑，看到沈氏瞅了她几眼，便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哎呀，婉清，你可算来了，真不容易等到人呢。我一天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就站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下次没时间的话，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

沈氏跟苏婉清说话，向来是这个腔调，苏婉清很习惯，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她只是笑着，“是么？可我记得这事不是夫人你答应我的吗？怎么这样不诚心，到了跟前，一点儿时间也等不起？其实，我并不着急的。”

沈氏盯着她雅致温和的眉眼，真是忍住了好大的脾气才没有当场破口大骂。是啊！她不着急！沈氏自己却很着急！因为苏婉清说一场大火烧了兰苑，沈氏作为和苏婉清打交道这么多年的人，她绝对相信苏婉清做得到。这个女人，该狠心的时候，比谁都心狠。

就像苏砚厅评价苏婉清，无血无泪，只因血泪早已流尽。

沈氏这时候也不好跟苏婉清斗嘴，就这么把时间浪费了。她带着苏婉清，向麻烦的源头走去。苏婉清脚不利索，走的很慢。沈氏本还想嘲讽，但想到下午顾明珠的事，便生生忍住了脾气，什么也没说。苏婉清则趁机把现在的兰苑打量了遍，沈氏的效率还是不错的，该恢复的，都恢复了，什么家畜之类的，也早已经走了。但就是湖边还有那么十来只鹅，两个小孩子笑哈哈抱着鹅在水边玩，旁边一干下人围着他们转，把这两个小祖宗宝贵的很。

以苏婉清的记忆力来说，她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家孩子，却当做没认出，在靠近湖边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似无意地和沈氏说，“夫人跟他们说过要把白鹅弄走，养在他们自家院子吗？这谁家小孩子，这样没教养。若是姓苏，真是给苏家人丢脸啊。”

沈氏一怔，当即脸色变得很难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苏婉清，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苏婉清很诧异地回头对她一笑，“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实话实说。”她故意顿一顿，欣赏够了沈氏僵硬却忍耐的脸色，才疑惑问，“夫人，这到底是谁家孩子啊？”

沈氏不答，却说，“你也不能这样说，怎么叫没教养？小孩子本就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他们想做什么，大人自然应该忍让，不要扼杀他们的灵气。婉清你自己现在也是个母亲，如果你的孩子在外面玩耍，被别人说是‘没教养’，你心里舒服吗？”

沈氏这次还挺温和的，知道跟人讲道理。

可是苏婉清其实认得这两个孩子是谁，便觉得她的说辞很可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