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风行眯眸，“你忘了那是朝廷的人，是要救你们这些可怜的姑娘们回去的吗？”

“风公子你真是说笑，”苏婉清勾唇，弯身去抓射在船板上的一只火箭，力气轻微怎么也拔不起来，她也浑不在意，只是拍拍手，“这样大力气的火箭射过来，还有这么多艘船追着……风公子你真的觉得朝廷这是在救我们么？”

“少奶奶！”苗燕急了，“可是、可是那是少爷啊！他和少奶奶走散了，他是一定会救我们的啊！”

“苗燕你太天真了，”苏婉清站在船头，风擦过她娇嫩的肌肤也浑然不觉，笑容慢慢浮现，很淡很冷如水月镜花，“我是因为燕归鸣死了才能当的一品夫人……如今燕归鸣并没有死，韩靖然就不怕朝廷怪罪下来么？！他当然要在朝廷追究前杀了燕归鸣，至于我们这些小女子，作个陪嫁罢了谁会真正在乎……”

“可你是少夫人啊！”苗燕声音沙哑，眼中火雾交成一片，她的心也跟着乱了。少爷和少奶奶成亲十年鹣鲽情深，不会这么狠心吧？可是如苏婉清所说，她也迷茫了……

“苏家倒了，还有夏家，”苏婉清抿哂，“韩夏联姻，不受苏家牵制，何乐而不为？少了一个夫人，还会有另一个更好的夫人，谁会在乎呢。”

“你到底是谁？”风行一鞭毁去一打缠来的箭，把苏婉清和苗燕互在后面，眼睫覆下眼内冷厉，不由追问。寻常女子，不会有这样深的心思。而她心思深沉，且懂得隐藏，先前在众姑娘中并不突出，压根不会让人看到她。可现在，危险无法止住时，她才站出来——指点。

“苏家嫡女，苏婉清。前来追船的，便是我的丈夫，韩靖然。”

也许到了这个时候，风行才是认真看苏婉清吧？她眉蕴清奇，目纳精明，绝非泛泛之辈——苏婉清这个名字在京城里并不陌生，但她表现的这番作为，却和他的认知大有出入：他以为她不得丈夫宠爱是妇人庸俗善妒，但现在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一阵大浪冲上船只，水火交融，苏婉清闭眸，只觉得晕眩感越来越重了。苗燕扶着她，也就是六神无主的样子。她睁眼看的时候，风行还在指挥着船上的人准备和朝廷大战，不由有些急，“风公子，你是真要我们跟着你一起赔命吗？我不妨直说，韩靖然打的主意就是把这艘船炸了！”

风行回眸深深地凝视她，风乱鬓发。

苏婉清面色青白，身体上的难受让她连张嘴都变得困难。还是苗燕了解她，手背擦过脸上的泪痕，对着风行跺脚喊，“哎你个大坏蛋，你倒是听我家少奶奶的话啊！你、你、你还能比我家少奶奶更加了解少爷吗！”说到最后，连她也觉得心酸：互相了解的一对夫妻，做不到情深意重也就罢了，还要这样相互算计。

又一波大浪涌上船，一个没支撑好的大汉直接惨叫一声掉进了水里，船上的姑娘们也是尖叫哭吓连连。风行眉间皱出深沉一层折痕，吼道，“弟兄们，弃船！”

当下便是安排小船从后面偷偷驶出去，苏婉清也并不着急，看别的姑娘们战战栗栗上小船，她只站在船栏前观望，苗燕拉她，“少奶奶，咱们也走吧！”

“……”苏婉清看小丫鬟一眼，其实还是有些犹疑，又抬目看不远的火船——她其实真的想知道韩靖然能狠到什么地步：她尚在这艘船上，他是不是真的要烧死她。

船板从下被水灌透，火焰张狂燃在船上，风行脸色前所未有的差，不耐烦极了，“苏婉清，弃船是你说的！现在恋恋不舍的也是你？！你就不能快一些？！”

苏婉清抿唇笑，风行脾气不太好，人倒是真的不错，这就是江湖中人和朝廷中人的区别吧？一个真性情，一个伪善……她压抑着腹内的恶心，和苗燕一起走上船板渡船，却在这时，一股猛流从脚下的甲板冲上来，大力立刻分开了她和苗燕相携的手。

她有些受惊，往后退了两步，心跳尤剧烈时，听苗燕带着哭腔的大喊，“小心后面！”

后面？回头，一只冷冽的箭带火星向她射来，苏婉清鼻端都是汗，本能地便往旁侧弯身躲，这一大幅度，身子失重，来不及抓住什么，掉进了水里。

“少奶奶！”苗燕撕心裂肺，也要跟着往水里跳。风行皱皱眉，一把拉过她，毫不犹豫地便点上了睡穴：这些人一个个都吵死了！

掉进了水里，似乎还不够惨，她呼吸困难，越是挣扎越是往里深陷，心中绝望：明白自己身体正在缓缓往下沉，发丝如夜袍一样散开，白裳飘在水中繁美，她仰头，望着水上人声鼎沸、喧嚣不已，心中寂静无声。

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却觉得甚是安好——其实这样死去，也未尝不好吧。

水流猛急，大力把她的身体甩向藏在水下的一礁石，后脑勺重重磕上，鲜血瞬间喷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水。这时她已经意识模糊，却仿佛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抱起，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海风席卷，身体冷的发颤，她便是这样醒来的，看到一堆篝火，以及面无表情的对着她的黑衣男子。

苏婉清捂嘴，眨眨眼，眼中神色犹疑，“你是……”

“在下燕归鸣。”燕归鸣平静答道，又是不记得他了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燕归鸣！”谁料苏婉清一撇嘴，扬笑灿然，突地扑进他的怀抱里，“归鸣！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燕归鸣身子一僵，手无处可放，心中怀疑，口上问，“苏婉清，你没事吧？”这实在不像是那位端庄优雅的大小姐会做的事。

苏婉清在他怀里仰脸，蹙眉尖，“你怎么这幅样子？”

“在下本来就是……”他话没有说完，声声打住。

因为苏婉清冰冷的手贴在他鬓角，寻到什么，缓慢地往下撕开，面皮在她的动作下剥落，露出一张真正属于他的面容：丝绸般顺滑的墨发贴在身后，眉若远山，丹凤飞扬，唇心若血，是一张令人惊艳窒息的面孔，绝世妖娆。

这才是真正的燕归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