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如果我不是苏家大小姐,那你也不是那什么什么,那是不是说,你就可以娶我了?我们一起站在树下,看人来人去,谁也不能分开我们?你说,这样的结果,便是很好的吧?”
“是这样吗?你我青梅竹马,便一定会在一起吗?婉清,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种说法。这世间的青梅竹马,大都因为在少年时,便消磨掉了所有的情感。而人这一世,相遇,相知,相爱,都要讲究缘法,一切都是那么的难。青梅竹马在少年时便消磨掉了所有的情谊,剩下的情感,大多是难以支撑他们走过以后的一生的。所以,青梅竹马的结局,大部分,都是老死不相往来,或相互憎恨。婉清,你说,对不对?”
“乱讲!你故意讲这样的话,惹得我伤心。快不要说了!”
“苏婉清,你身为名门嫡女,不该履行你应尽的职责吗?祖辈高堂,都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莫要任意妄为让苏家蒙羞,莫要悲苦一世不见天日!你现在跪在这里求我,那么你必须答应我。此生此世,你是苏婉清,更是苏家嫡女!再聪明再慧敏,你也要为嫡女的身份付出一生代价,这是你的命!”
恍然中,“何如盛年去,欢爱永相忘”的歌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苏婉清偏着头,好像看到那对少年少女,从久远的时光中,慢慢走来。她心中,其实是相信那少年的话的,所谓青梅竹马的结果,不过是老死不相往来。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想抓住那么一些希望。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要争取的。苏婉清以前,活的很消极。大都是因为那些东西,她不稀罕。可是最近,总是在做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梦。就像有什么东西,不再受她的控制,非要喷涌而出,非要让大家看一看,背后的结果是怎样的!
少年少女模糊的面孔在水光中淡去,却又出现温雅墨冷冰冰的笑。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些人挣扎,眼中露出疯狂的身世来。
还有,韩靖然挺直的背影,越走越远。苏婉清张大口、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但韩靖然一点儿也听不到,在她的世界中,消失。
所有、所有!伸出的手抓住的是空气,张开嘴什么也喊不出,眼睁睁地看着光亮垂落颓暗的影子,世界回归黑暗……
“少奶奶!少奶奶!”现实的世界中,带着哭腔的喊声越来越清晰,最后笼住她的整个神志。眼角冰凉凉的,丝绸一样的物什在颊畔轻柔擦去。
她缓慢地睁开眼,空洞的眼睛对上顶头雪白的纱帐,睫毛受不得刺激,轻微眨动了下。
在旁边服侍的苗燕立刻惊喜的又哭又笑,扶她起来,眼圈红红的,哑声,“少奶奶……你做了噩梦么,为什么要哭?”
苏婉清手掠过眼角,果然涩涩冰冷。她恍惚听得外面有丝竹管乐的声音,淡渺渺的如同轻烟。蹙了蹙眉尖,整着心神,“我记得听到一些小孩子唱民谣,然后眼前就黑了……我这是怎么了?”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里……是太子殿下和温姑娘送少奶奶你回来的,说少奶奶晕倒在路边了……温姑娘照顾了少奶奶几个时辰,就和太子殿下一起回宫去了……少奶奶,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两天吗,”苏婉清摇摇头,说句话都觉得没力气,“可我怎么觉得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少奶奶……你好好休息,我去找人,进宫通知温姑娘和太子殿下,说少奶奶已经醒了……”不愧是被她教导十年的大丫鬟,苗燕心一宽,便井然有序地要安排后续工作。可去了一开始的惊喜,苗燕的目光不觉有些躲闪尴尬,甚至时不时往门帘外溜一眼。
苏婉清扬眉轻瞥,除了面色惨白无色,神情倒是沉静。“你说我躺了两天,夫君都没有来看我吗?”
苗燕低着头静一刻,“少爷昨天刚开始也看了少奶奶的,后来……许是忙公务了吧,少奶奶你身体为重,千万别多想。”
苏婉清静静地看着苗燕,直到小丫鬟支撑不住摆出可怜的眼色,她才移开了目光,听得丝竹琴声轻沙般好听,便随声问,“谁在弹琴呢?”
苗燕又不回答了。
苏婉清不用猜都知道这中间有猫腻,眼底浮现怒色,“我们去看看!”扶着苗燕的手便要下床,她卧病在床,有人在不远处弹琴奏乐,也太不把她当回事儿吧!
外面阳光下,院中宽敞明亮,草木光彩润泽鲜亮。一对男女坐在琴前,女子玉手拨丝弦,男子托腮静听,若是换个场合,倒也是郎才女貌的恩爱不绝。
苏婉清身子斜晃,几乎就要支持不住瘫倒在地。她似乎看看苦苦维持的一切都在摇摇欲坠,房屋倾斜尘埃蛛网,嘴角缓缓勾起笑,好像她的十年婚姻,不过如此。
“少奶奶!”苗燕哭着喊她,声音很大,惊了院中那对情绪微妙的男女。
韩靖然站着,与他的妻子遥遥相对:苍白虚弱的女子,毫无感情的结发之妻,目光空寥寥的,唇边那抹笑却让他心中骤紧,不忍再看。
夏可唯美目流波,微微福个身,“韩夫人,我只是闲来无事弹琴自聊,绝没有冒犯的意思。”
苏婉清指尖发颤,用尽全身力气看着这对男女,一字一句道,“琴尚在御,新声代故,你们,好得很!”
夏可唯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瞪着琉璃般的眼睛,清澈,无辜。
韩靖然垂首,微微闭了眼睛。
苏婉清唇角苦涩地下弯,她可想见,摇摇欲坠的婚姻将他们两个绑在一起,终有缘散的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