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一拢,将情势看了个七七八八。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身上重量又撤开,男人站着,衣袖微有些皱褶,看她的目光复杂深邃,淡言,“替我更衣。”
从心到身,她忍不住战栗,又颇有种凄冷的感觉。他为夫,她为妻,履行夫妻关系传宗接代,她并无拒绝的权力。于是便悠悠站起,垂着眉眼,素手伸到他衣襟处,低声,“是。”
韩靖然看着这个女子,青丝白衣,褪去那些精致的妆容,竟是这样苍白。他看着她只是略微的失神,又很快镇定下来,自己便有些不舒服了。钳住苏婉清的手,灼热的鼻息喷在她弯垂的颈间,忍不住问一个他一直疑惑的问题,“苏婉清,你心里是否有我?”
苏婉清身子轻震,抬起头看他,他表情寡淡,捉着她的手垂眼,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丈夫罢了。慢慢地抚上他的眉眼,“夫君,苏婉清十五岁嫁你,如今十年矣。”
她想起她等在府上的朝朝暮暮,年年日日不得与他相守,书信渺渺又从来等不到只言片语的回复,心里便觉得悲哀。可她怎能有悲哀的感觉呢?他现在已经回来,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夫君,苏婉清心里,除了你,哪里有旁的东西。”
可是在常州,她和他,却都失控了……她厌恶他的绝情,他又震惊于她的多情。那场大火,烧掉的东西,难以弥补,只能选择忘记。
“夫君,你若不弃苏婉清,苏婉清永不负你。”
韩靖然目光灼烫,侧耳认真听着她的话,嘴角却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他并不信她。下一瞬,手臂强硬地扶住她纤细的腰肢,抱她上床榻,在她耳边叹息,“苏婉清,我怎么会弃你。”
苏婉清目光微亮,如星光般灿然。伸手拔去他发上银簪,手又被他捉住。
男人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亲吻,低声蛊惑,“燕归鸣已死,明日进宫面圣,不出意外,你会被封为‘一品夫人’。苏婉清,你是名门嫡女、侯府正妻、一品夫人,就是这样的身份,永远只会是为夫的妻子,为夫怎会弃你?”
苏婉清又恍惚记得,那一日,铺天盖地的红色喜庆,鞭炮唢呐声中,她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坐上了花轿。轻轻把帘子挑开一些,她能看到苏家人模糊的神色,有的欢喜,有的不屑,有的复杂,有的还露出嘲讽的笑来。
那时候,苏婉清觉得,自己统统是不介意的。她只想找个待自己很好的夫君。从此,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成就一段佳话。
但是不知为什么,当时坐上花轿的时候,摇摇晃晃间,苏婉清想了很多,心中的欢喜之情,却是实在少的可怜。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永远地忘在了原地。人生可悲在此,明明知道有的东西好像回不来了,你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当夜,掀起头盖的时候,苏婉清看到的夫君,眉目冷峻,与她一样的,毫无欢喜之情。但是,苏婉清仍轻声,“望夫君怜惜。”
那时候,韩靖然怎么回答的?他的语气似是而非,“为夫怎会不怜惜你呢,婉清?”
与这时候的语气,何等的相似!
次日醒来,身体的酸痛自是难免。她仍然忍着,扶腰慢慢坐起,看到纱帐朦胧后,侍女正服侍韩靖然更衣,一时不留意,看得便有些出神。她的夫君,因军人出身常年锻炼,肩宽腰窄身材极好,从后面看过去,没有几个女人不会心动的。只除了容貌不是上乘,不过苏婉清又忍不住笑自己的多心,不是上乘才好些,她性格独立,可不愿与一堆女人争宠。
“少奶奶醒了,”贴身侍女苗燕一回头,首先看到苏婉清已经坐了起来,忙上前服侍。只留下另一名同时服侍少奶奶的侍女,碧青,继续侍候少爷着衣。
韩靖然回头看了苏婉清一眼,便有些心不在焉地移开了目光,看向院中开得极其灿烂的一树白梅,“一会儿进宫面圣,你和母亲一起,回头我再找你们回府。”
苏婉清并无异议,由苗燕侍候自己穿衣,目光却一直盯着韩靖然,唯恐他有一丝不妥。
碧青性格有些木讷,同为贴身侍女,风头却总被苗燕抢尽。如今独自一人侍弄少爷穿衣,少夫人又坐在一边看着,就动起了小心思,有心想出头:以往府上漂亮的丫鬟们不热衷,不过是少爷常年征战在外,少奶奶又太冷漠严肃,入了少爷的眼其实和守活寡没什么区别。可现在不一样啊,少爷要常年在京中任职了,少奶奶又有些不得宠,当然要赶着出头了。
她身材有些丰腴,此刻便故意倾前身子为少爷系前面的腰带,酥胸松松地贴在韩靖然后背上。
苏婉清皱了皱眉,起身撑着床畔打算下床。韩靖然身子僵了下,脸便沉了下去,反手剪住碧青的手,厉声,“你干什么?!”
韩靖然平时在军营里粗声粗气惯了,这样眼神语气杀伐之气极重,碧青被他吓得跪倒在地一声不吭,木木地把额头都磕肿了。苗燕也被韩靖然吓着了,扶着苏婉清的手抖个不停,只有苏婉清在发呆:她怎能不发呆?在常州那座后山时,火光映照下,他可不就这样的语气表情,而这样的语气表情下,燕归鸣便……
韩靖然反应过来了,他说话声音太大,吓着这小姑娘了。眼神闪了下收藏起凶煞之色,看向他的夫人。
苏婉清当然看明白了他的眼色,下床冷声,“把碧青拉下去,先关到柴房饿上三天再说。”挑逗男主子算不上大错,可挑错了时辰就是错,惹恼了主子就是错!
苗燕忙指挥人拉碧青下去,心底也是发恼,不过她明白,苏婉清这样做,已经算是轻的惩罚了。毕竟碧青是贴身侍女,她家少奶奶不会做的太狠,寒人心。
旁人都赶尽了,苏婉清随意批了件长衣便到韩靖然身前,低头为他系腰带,“夫君勿恼,是苏婉清轻浮了,没有好好教导下人。”
韩靖然哼了一哼,“也就这样罢。”却也是佩服他的妻子:把话说的这样滴水不漏,不愧是苏家教出的好女儿……
苏家……他目光隐含冷光,也只是一闪而逝。苏韩夏温,四大家族之首,绝不会这样一直做大!
尤其是每年过年,去苏家拜访岳父大人,苏丞相苏明河那高高在上的冷然,便让他郁愤不已——他韩家世代军功累累,凭什么任由他们苏家一个书香世家瞧不起?
苏家要塞给他一个妻子他只能感恩戴德,苏家要他回京任职他还得去登门道谢,看着罢——这次捉拿燕归鸣之事,定让那位谋略过人的苏丞相大吃一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