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安静，尤其是在这样的晚上。哪里都是暗的，她只有仰头瞪大眼，看着星空发呆，时间长了，眼睛也随之发涩。抱着双臂搓搓，只觉得越来越冷，声音低的近乎喃喃，“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啪”的声音落耳，一颗圆润小石子滚到她脚边。苏婉清迟疑地抬头，坑外露出那张不久前才遇到的俊容：尽管她一直觉得他的长相挺死气的，这会儿看到，也觉得满心欢悦。忙磕磕绊绊地站起来，咳嗽几声，声音里的沙哑才算和缓些，“燕公子，你没有离开啊！”

燕归鸣皱了皱眉，看到她的时候，眼中分明有疑惑的光芒。但他惯于沉默，并没有多讲话。审视下四周的情况，飞身掠下，苏婉清只觉得一阵清冷的寒风拂面，腰被揽住，整个人就被抱起带回了大地。

“燕公子，多谢！”苏婉清是真的心情好，即使燕归鸣很明显地摆出一副不想与她深交的脸色，她仍是诚心道谢。常大夫教出了一名杀手，不过心肠还是很不错的啊。

燕归鸣道，“这里不是你多呆的地方，赶紧下山离开吧。”说罢提步就走，压根没有相送的意思。

苏婉清看看自己的模样，踉跄着步子往前追，低低“啊”着又摔到了地上。

燕归鸣并不是多么好奇的人，但他唯一几次少有的好奇心，都给了这个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名门之女。回头看她瘫倒在地，白色裙裾早被弄得黑污，一张清秀的脸，现在也是脏兮兮的，可就是这样，她眼眸清亮，咬着唇也没有大哭的先兆。燕归鸣有些迟疑，他总不能真把她丢在这里吧？

颇为无奈地走近几步，“你怎么了？”

苏婉清眼神很可怜很无奈很懊恼，抚着裙子下受伤的脚踝，“脚扭到了。”

燕归鸣蹲下身子，看她，乌眸暗的似能吸引世间一切灵魂，“我想，你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吧。”

苏婉清不说话。

燕归鸣手一提按在她肩上，苏婉清还没反应，整个人便像个大麻袋一样被他背在身上了。刹那搞个大红脸，苏婉清趴在他肩上，细声问，“燕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男人没有回答她，几个起落便离原来的地方远去，他们在树枝丛林间飞掠，虫雀鸣声变得遥远，景色在眼前一幕幕划过，剪影一点点定格成永远的记忆。苏婉清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听他呼吸几不可闻，伸出五指，什么也看不清。

没有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却每一次都帮她。苏婉清轻声道，“燕公子，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风声过耳，依然没有回答。不知是他没有听到，还是她声音太低了。左右无害，苏婉清唇角抿出浅淡的笑，任他浓黑乌发掠过她娇嫩的面颊：在这样荒芜枯燥的地方，她愿意相信他，大于相信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燕归鸣放她下地，看她弯腰皱眉，吊着眼梢冷声，“你呆在这里。”

苏婉清忙抬身追上两步，拉住他的衣袖，“燕公子，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么？”若她记忆不错的话，燕归鸣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已经到了山林深处，她并没有勇气一个人呆在这里。

尤其是，一抬眼触上一个石碑，字体潦草却能辨清写的是什么：翻轮寨。再往面几米，一个隐秘的山洞藏于其中，山洞顶头用石斧刻着的狮子头张牙舞爪，铜铃大眼里闪着诡谲而阴冷的光芒。

这种地方……她打个冷战，更不敢一个人呆着了。其实若面对的是别人，甚至是她丈夫，要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她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可面对燕归鸣，她总是有种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而且，他帮过她很多次，不是么？

燕归鸣停下步子，苏婉清再高傲，那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大小姐，他留她一个人在这里，确实不妥。

“苏婉清，你要跟紧我……不管看到什么。”燕归鸣沉声。

他从来不称呼她，这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且不像旁人那样称呼“韩夫人”……心里诡异的熟悉感更深了一层，她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燕归鸣走的很慢，眼观四方耳听八路。这样缓慢的行动，即使是苏婉清脚部受伤，跟着也很轻松。可是进了山洞，四面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像在耳边，转头看去又什么也看不到。

“燕公子……”苏婉清声音绷紧，仍很沙哑。

“叫我‘燕归鸣’好了，”声音清冷低醇，莫名地便消去了她心头紧张。

“燕归鸣，”苏婉清叫的音调很有些古怪，“你为什么要到这里？……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燕归鸣沉着眼回头看她，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不过解释起来也挺麻烦，索性闭嘴不答。

“呀——”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苏婉清刚喊出声，腰间一紧便被往后面拉，银色剑气凛冽如虹划过她眼底，“碰”巨响过后土屑飞洒，他们一径后退，眼前的尘土慢慢散了开。

苏婉清抬头，目光呆住不能移动——眼前敞开一个很大的空地，石壁上的水滴凝成霜，也有的缓缓滴落，染着血红的颜色，几十具尸体平躺在地上，身上插着箭头，有的伸着手想要握住什么，睁大着眼满脸狰狞，不肯闭目……鲜血从他们身体里慢慢淌开，流进她眼底，血珠红艳如相思红豆，沿着这曼珠沙华般的红色铺路，通向的是另一个世界。

苏婉清紧紧抓着燕归鸣的衣袖，连话也说不出来：太震撼太惊悚！她此生，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惨境！

而在她发呆时，突听一声怒喊——“燕归鸣，你去死吧！”

仓促回头，整个山洞四周居然都被包围，侍卫手中持箭，指着她身边的燕归鸣。手臂拉长弯弓，对准燕归鸣，食指轻轻一弹，箭成密雨，飞向被围在中间的燕归鸣。

燕归鸣抱着她飞上半空，一柄寒剑在手挥出冷冽的光耀，借着内力散向四周，快速打掉飞向他们的箭。

这些，苏婉清统统看不到，她目光直直地与侍卫后面的男人对视，颇为不可置信——他战甲在身挺拔修长，抿着唇，眼睛里一点儿温度也没有。

她却认得他，她化成灰也不会忘了他——她的十年夫君，韩靖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