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吸一口长气:“那你们是想如何做呢?”
她正色道:“成败在此一举。首要之事,姑娘你以后……不可在他茶水里下毒,他如此谨慎之人,未必没有发现的一日!更何况,你若以毒粉杀之,只怕届时皇上怪罪下来,我这一干人的性命都是不保。王爷每次出城办事,必会携李茂同行,那李茂一人可抵我东厂十个人,一时只怕撼不了他。未免意外,侯他们下次出城之时,老身要你帮忙做一件事……“
“什么事?”
她附在我耳畔低语一番,我眸色一沉:“此法,可行么?”
“孤注一掷,再拖延不得了。”
我面有迟疑:“可惜他像是早怀疑我二人而来,你认为他会不存戒心么?”
她沉郁道:“东窗事发之前,他不会打草惊蛇。若真如你所说,想来他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便是因对东厂那边有所忌惮。而他对你……是动了真心的,想来也是不忍杀你。姑娘有所不知,他是极孤傲冷心的人,自你进府后,他自己沉溺于儿女情长,自己也未察觉。你那日要刺杀他,他这样聪明之人,怎么会看不出来?那样明目张胆要取他性命,他一怒之下终还是保了你性命。若古话没错,终还是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老身还得奉劝姑娘一句,在他心里,帝位比什么都重要。倘若被他发现你会挡他的前路,他即便是再喜欢你,也会令你尸首异处!如今,他对你已到了可容忍的最大限度,从今往后,姑娘要谨慎行事才可。”
她说此话时神色凝重,我不免深吸一口气:“真如你所说,从此我更要谨慎行事了。”
她点头:“不错。待事成之后,老身必会将你的事禀告上头,念在你有功,你们赵家或可翻案也不定。”
我心下一动,无声点了点头。
一宿无话。
四日后的一个凌晨,先我命去照料琉旻的那个丫鬟命喜儿者急急跑了我这里来,彼时我还未穿戴齐整,却听得她在门口气喘吁吁道:“姑娘,昨晚不敢来叨扰,琉旻姑娘气急,只怕撑不了几日了。”
我闻言一惊,腾地立起身来:“请大夫了没?”
“大夫过来瞧过了,只是不见好,是大夫说撑不下去了。”我一边听她说,一边连发髻都来不及盘好便走了出门去,紫云儿匆匆跟了上来。
及至来到她屋内,却见她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因见我来便欲起身相迎,我忙紧走几步将她按下:“你身体不好,不必这样恪礼。”
她眼眸红肿,似是哭过,我暗暗诧异:“姐姐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疼?”
她摇了摇头,沉郁道:“我此生别无他愿,只想见啻儿最后一面……”
我微微一愣,旋即转首见到那喜儿立在一旁,便道:“还不快去请?”
喜儿亦是红了眼眶,只犹豫着不动。我急道:“叫你去就去,王爷不拘怎样,终还是会答应小王爷来见琉旻姑娘的!”
她十分踌躇:“不是奴婢不愿去请,是……是……”
“是什么?快说!”
“是小王爷自己不肯来!”
我闻言怒道:“不可能!必是你不愿去请!”
她哭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奴婢哪敢说谎!前几日奴婢瞧着姑娘病重,姑娘又念着要见小王爷,奴婢早已将此事告知恪王妃了。恪王妃心地仁厚,便准许小王爷偷偷到这里来与姑娘相见,可小王爷硬是不肯来……”
我冷笑一声:“小王爷先最念及姐姐了,如何短短几日就变卦了?”言及于此,一眼看到琉旻床头竟还放着那日啻儿托我送给她的银两,便取了来扔在她跟前,“你瞧仔细!这还是小王爷前些日子托我给姐姐带的东西,难道他是虚情假意?”
喜儿尤啼哭不止,我不胜其烦,便唤过紫云儿来:“她不愿去你去罢,我不信他不来!”紫云儿应声去了。
这厢我回首安慰琉旻道:“姐姐再等等罢,可吃药了?”
她唇色惨白,眸光直直地看着我:“啻儿是我的孩儿,他必会来见我一面的,妹妹说可是?”见我点头,她似松了口气,“我那样辛苦生下他,若不是因为他,当年我……必定一头撞死了!她们说他不肯来见我,我不信,死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只不想死不瞑目。他那样好的人,他喜欢诗画,喜欢弄琴,不喜欢王爷的种种行事!我一直引以为傲,这样性情之人,岂会那般绝情?”
我见她说话时泪光点点,不由得红了眼眶:“姐姐说得不错。”
她释然一笑:“我要死了,他必是因为不忍亲见我死状才不过来的罢!令他小小年纪承受这般丧母之痛,我心里也是不舍。”
我含泪摇头:“姐姐不要说这样话,你这病……必会好的。”
她淡淡含笑:“妹妹不要安慰我了,自己什么病我最清楚不过。只我琉旻此生两件憾事:一则我儿容郡,生之却无缘育之。不瞒妹妹,他自小养在那边,恪王妃倒是个好人,只王爷日日亲督之,我最怕他会变得与他一样狠绝!若是这样,当年我宁死也不愿生下他来……”
她话还未完,忽见那房门被谁一把推开,我愕然回首一望,却是啻儿,不由喜道:“我说他会来……”
琉旻面上亦是一喜,只当她的眸光正对上啻儿的那一瞬,是微微有些讶异的:“容郡,你过来……”
啻儿闻言神色一凛,只怔立在那处,面色十分复杂。琉旻死撑着起来叫他,无奈他只淡淡道:“不要叫我容郡!我不喜这个名字,姨娘若喜欢叫自可暗暗躲起来叫。”言及于此,他瞥一眼地上他送来的那包银两,忽就冷冷一笑,“你要见我最后一面,我也来了,从此生死相别,你自好过去罢!”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情急之下我一把上前拉住了他:“上次你还念念叨叨着你生母,今日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尤冷面着不说话,闻此言眉心紧蹙,咬牙道:“上次是上次,今日是今日!”
“她病很重,你不能……”
“生母又如何?”他募然打断了我的话,“我是直到近日才明白她缘何给我取名容郡。这几日,一想到这个名字,我就恨不得……若不是生母,如何会叫我这样为难!”
琉旻一直怔怔地盯着他看,闻言失色道:“容郡这名你不喜欢也罢,只是我虽出生卑微,终还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你。我临死前不求你叫我一声娘亲,可你也总得叫我死得明明白白啊。今日若不是亲耳听说这种话,我怎么能相信你竟也学得与你父王一样决绝?”
啻儿轻哼一声,将“父王”念了两遍,沉吟道:“其他话我不想多说。你若想死得明白,我今日便可告诉你……”语毕,他缓缓转过身来,近前死死盯住琉旻的双眸,一字一句道,“那日我在别人家里看到一幅画,是一滩流水一片云天,我想你告知我实话,那上头的诗你是见过没见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