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似笑非笑向他:“说!”
“你差不多是每样草药都抓,这里许多都是猛虎之药,又是相抵相克的。我与你相交多年,虽不精深亦有些学在腹内了……你不是在拿她的性命开玩笑罢?”
许俊卿冷笑道:“你言我可治她病症,现在又不信我的药方?你是抓还是不抓?”
傅麟郡闻言转首朝我面上看一眼,咬咬牙,只得出去了。
许见他行远,方回过来照旧坐下。我正色道:“先生是缘何故意支开他?”
许郡卿不答反问:“我要你实话实说,这段日子你是服用过哪些药物?”
我眸色一沉:“这个与我的病症有关系么?”
许俊卿淡淡道:“有没有关系不要紧,你说!”
我见他这般,只得道:“实不相瞒,先在恪王府,朱彻为令我怀孕,在我菜中加了促胎之药。”
许俊卿似有所思:“后来……你怀孕了?”见我点首,他又疑惑地往我腹上看来,“孩子呢?”
我不免黯然:“丢了……”
他微微吃惊:“怎么丢的?”
“许大夫问这个作什么?”
他蹙眉:“我只想问问你,是不小心丢的还是吃了堕胎之药?如果是吃了药,那又是什么药物?”
我咬牙:“是吃了堕胎之药,可那药物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些什么……”
“你亲自动的手?”(许宝好奇心不是一般的强)
我沉容道:“许大夫问这个作什么?”
他云淡风轻:“随便问问罢了。在下方才听他说言,你服过砒霜?”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不错,朱彻赐了我毒酒。”
他面无表情地瞥我一眼:“你命……倒真是大。我这就去跟他说你好得差不多了,只要连服三日的药物下腹即可。”语毕,他转身出去了。
一时无话
傅麟郡亲自煎了药水,我见他手上不方便,硬要自己来,他却道:“不妨,我来便行。”等他煎好药水,已至戌时末了。
彼时,他坐在一侧,直是怔怔地看着我喝,似有所思:“我总觉得今日之事……总不敢相信方才他说的话,觉得一切好得太快,恐是南柯一梦。”
我心下一痛,强笑道:“想来许大夫是有药方的,他是因你存了芥蒂,今日才肯救我性命。”
“其实……我方才只是以命相赌,却未真以为他有方可解。”
正说话间,一抬首见许俊卿入了门来,我忙道:“他肯不计前嫌救我已是天大的好事了,他是个好人。”
傅麟郡摇了摇头:“他为人的确是正派,不过在此事上……未必了。”
我见许俊卿面色有些难看,忙脱口而出:“许大夫,坐罢!”
傅麟郡显是一愣,回首一瞧,便也有些尴尬,强笑道:“俊卿……”
许俊卿冷眼向他:“再说说看。”
傅麟郡闻言收敛了笑意,沉吟不语。
三日期一过,该到了我二人下山之时了。他的伤尚未痊愈,幸因许俊卿下了狠药,好得也快。至临走那一刻,他原欲自拆了绷带,只我坚决阻止,他亦无法。
当我二人收拾了包裹踏门而出之时,许俊卿忽叫住了傅麟郡:“你等等,我有话要交代你!”
我有些吃惊,却不便去问,只得立在那侧等他。
许俊卿拉着他进了屋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傅麟郡出门之时面有郁郁之色。我隐觉不对,便上前道:“许大夫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瞥我一眼,淡淡道:“没什么。他要我将荀卿快快送回来!”言及于此,他便自往前头大步走了。我一路小跑着亦是跟不上,况此刻已是黄昏,山中潮气渐起,苔滑露重,我不免有些走不稳。他却全然不顾,只管着自己走,见我许久都未追上他,便立在前头等我,也不回首。
彼时,我怔怔地看着前面的他,忽脚下一绊,人便颓然跌坐在了地上,那一瞬,眸中渐渐红了。挣扎着起来,迎面是他伸出的手:“我拉着你走罢!”
我含泪摇了摇头:“不必了。”站了起来,将他的手一下推开,便自往前头走了。他在身后道:“是不是想我背你?”
我回眸瞪了他一眼:“不必了,我自己行!”
他似笑非笑道:“你真行?”
我忽觉有些辛酸,用衣袖轻轻拂去夺眶而出的泪水,低低“嗯”了一声,抬脚便走。
他微微一怔,上前来硬将我背在背上:“算了,还是我背着你罢。”
我用力挣扎着想下来:“你手上还未好,我自己有脚,能走!”
他苦笑道:“你虽然有脚,却是没有心。我怕你迷路,所以背着你……”
我闻言直是愣在了那里,却听他缓缓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你就跟着我走罢。如果你累了,我就背你。两个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我泪水就那样直直地流了下来,慢慢圈住了他的脖子:“我也想跟你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想做你的娘子,夫唱妇随。可是……”
“可是,你怕自己病好不了,拖累了我?”他语重心长道,“所以我言你无心……俊卿都跟我说了,如果你要死了,除了我,又有谁愿为你收尸?”
我只是含泪不语。
那日,我二人行至隐嵇山脚,天色已暗,四方野雀归巢,不闻鸟啼,倒遗得山虫咽喑,仄仄啁啾,不绝于耳。天上已有点星稀疏冒出,零零落落,幽冥忽暗。
我因见夜深沉重,不免叹息:“天黑了,可怎么行路呢?”
他亦是蹙眉,迟疑道:“我去前头瞧瞧那马可还在,你等在这里罢。”
“我与你一起去……”
他略有踌躇,正色道:“今天你听我的罢,侯在这处等我回来。”
眼见他身形消却在不远处,我叹口气,自往一侧坐了下来。正忧悒不安间,闻得有马儿轻微低鸣之声,不免暗暗惊喜。过不多时,见他回来了,只面似有些阴郁之色,沉凝不展。
我心陡沉:“那马呢?”
“马不见了。”
我不免讶异:“方才还听到马叫之声。”
“许是你听错了,这里鲜有人家,这么晚了必定不会有马啼之声。”语毕,从我肩上取了包裹过手,从内掏出火折子来,“只能跟上次一样,点了篝火将就过一夜罢。”
我含笑道:“这次来看病,我一路细细留意了下,沿着这条路往东面行七里路像是有人家的,我们再赶不出一个时辰便也到了。”
他不理,自折了柴禾并捡粗木来点火,沉吟半日方道:“你身体未愈,况今日我背你行了这一路,也乏了。方才左臂的伤像是又动了,只怕出了血……”
我闻言一惊:“那你止手罢。幸走的时候,许大夫给我的止血草药我拿了些在包裹里,你先坐下来,我替你换药。”
他瞥我一眼,沉静道:“不要紧。”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我却不依,忙将包衣裳的方巾展开铺在地上,硬拉着他坐下。他拗不过我,只得坐了下来。我将他右侧的衣裳褪下,果见上有新鲜的血迹渗出来了,不免心疼道:“伤口未痊,许大夫说要仔细些才好。”一面说一面将将绑在伤口上的绷带轻轻绕开,“你虽比我年纪大,却总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却还跟我说要珍重自己,你又怎么样呢?”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将其绷带全解了开,将敷在上头的草药轻轻拿开,又取了新的用手搓了搓,时又觉不够细致,想起他先头都是放在口中咬碎的,便拿到了口中慢慢细嚼。那草药原有些味涩异苦,不由得蹙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