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十二月十四日
在我的记忆里,陈正元从来都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他很内向,说话小小声,被村民一逗,常常还会脸红。
那天,我第一次看到愤怒的失去理智的陈正元。
看着他握紧的拳头,圆瞪喷火的眼睛,听着他呼呲呼呲的急促的喘息声,从来没有怕过什么的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我很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腿转身就跑。
陈正元愣了一下之后,就从后面紧紧的追赶上来。
我埋头拼命的往前跑,一次次被地上的杂物磕倒了,又一次次地爬起来就跑,在黑暗之中,不知不觉间,我跑到了姑坡山脚下。
姑坡山是当地的旅游景区,因为下雨和天黑,已经看不到一个游客,我沿着姑坡山的登山道一直往上,我不敢停下来,弟弟陈正元疯了似的追着我。
我没有料到,平时柔柔弱弱的陈正元,那天会跑的那么快,能够跑那么长的距离。
可能是心中的愤怒和痛苦驱使的吧!
你追我赶之间,我们跑到了山顶上。
雨小了点,借着闪电和路灯的光,我看到了浑身湿透了的弟弟。
他的头发紧紧粘贴在头皮上,雨水不断的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流淌,我知道,我在他的眼里也是这副模样。
我还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人的面目可能都是狰狞的,一个因为愤怒,一个因为恐惧。
我实在跑不动了,也无处可跑了,我停了下来。
陈正元冲上前来,一把扯住我的手臂。
“你跟我回去,你这畜牲,你这王八蛋。”弟弟陈正元大声吼着,怒骂着,“你马上跟我回去投案自首。”
“不,我不去,我不要坐牢。”我挣扎着,“我是你的亲哥哥,你不能把我送进监狱。”
“不行,你一定要为你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弟弟不依不饶,“你跟我下山去。”
想到黑暗的监狱里非人的生活,想到失去自由后的生不如死,我心里害怕极了,我不想去,我不能去。
我“扑通”一声跪在弟弟陈正元的面前。
“我错了,我是喝了酒才犯的错的。”我趴在地上磕着头,“你放过哥哥这一次吧!”
“不,不行。”陈正元非常的决绝,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无论我怎样的求饶,怎样的保证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陈正元始终都是两个字“不行。”
我算是真真正正领教了这书呆子的固执。
我无奈的站了起来,我想,求陈正元放过我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我必须逃跑。
我不想坐牢,我唯一的出路就是跑,跑的远远的,跑到陈正元找不到的地方。
我正要拔腿偷跑的瞬间,陈正元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他扑上前来,拉住了我。
我挣扎着,求饶着。
在我们拉拉扯扯的时候,在黑暗中,陈正元不小心一脚踩空,从山上掉了下去。
我大叫一声,伸手想要抓住他,却一把抓空了。
我趴在陈正元失足的悬崖边上,哭着喊着陈正元的名字,可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雨已经停了,但是雷声和闪电还不时的交替出现。
我哭着摸黑从山顶往陈正元掉下去的地方往下爬,我想找到我的弟弟,但是,我的头上,脸上,手脚被树枝荆棘划的血肉模糊,我还是找不到他——我的弟弟陈正元,毕竟天太黑了,只能借着偶尔的闪电的光。
我摸索着,呼喊着,攀爬着,折腾到半夜,我依然一无所获。
我失去了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原本麻木的心疼痛的无以复加,我神情恍惚,跌跌撞撞的下山,我在一处灌木丛里颓然躺下。
到我被一阵救护车的声音吵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我依稀听到路边有人在议论,说是昨晚有个人登山,从山顶掉落下来,被人发现,还好还活着,被送到医院去了。
谢天谢地,我的弟弟还活着。
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的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磕着,我的前额流出了血。
我感谢上苍留我弟弟性命,减轻一点我的罪过。
我流着泪,我这个十恶不赦的人流着泪感谢上苍。
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定从陈正元的生活中消失,我可以默默的关注他,但我绝不参与到他的生活中去。
我是一个灾星,我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想给他带去灾难。
陈正元在医院昏迷一个月后才醒来,我不敢去病房看他,我只能带着鸭舌帽和口罩,远远的观望。
回到学校之后,陈正元的学习一落千丈,高考落榜,后来他从商,结婚,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好。
我虽然过的不好,但我从没有想过要去找他,我想让他认为,我已经死了,不在人世间了。
我想我就继续做我的贾真,他做他的陈正元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