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人重伦理,所以我让颜清和你住在一起,以后还要你和她姐妹相称,如此将她与你划为一辈,将来就算他们有什么别的想法,要破这个局也必然是困难重重。明日你再去老太太那里,将颜清的来历、与莫如意的恩怨仔仔细细地说给她听,到时候,你心里什么不平都可报了。”夏芷娟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因为提及和离的事而流露出半点伤神黯然之态,说完问一句,“明白一点了吗?”
白瑞宁缓缓地点了下头。
夏芷娟拉过她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叹了一声,“我不能总跟在你身边,待你赐婚这件事解决之后,我是一定会离开京城的,你长大了,必须得学着保护自己,懂么?”
白瑞宁眼帘低垂,抿着唇角,静默了好一会,“妈,你哪也不用去,等我出嫁后,我就把你接到我身边去。”
夏芷娟轻笑,猛然又觉得不对,“瑞瑞……”
“我决定了。”白瑞宁深深地吸一口气,抬眼,以从未有过地坚定语气说道:“我要嫁给莫如意。”
夏芷娟眉头微拧,白瑞宁在她开口之前说:“先让我说。妈,我知道莫如意性格阴狠,又做过许多天怒人怨的事,甚至对我爸大打出手,这些事我没有忘,但也正因为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知道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我才要嫁给他。因为不嫁的代价太大,无论是抗旨不遵还是莫如意可能会有的报复,我们都承受不起。我知道你和我爸不愿意我受委屈,同样的道理,我也一样不能看到你们因为我而豁出一切,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而让你们有任何损伤,那纵然解除了这桩婚事,难道我以后还能开心地继续生活下去么?我爸常说,两权其害取其轻,我宁可像现在这样,也不愿意你们再去冒险,况且……莫如意将来未必待我不好……”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但她还是坚持着,“从小到大,我所有的事都是你们替我做的决定,这次就让我自己决定一回吧,我保证,将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努力让自己开心的。”
这几乎是白瑞宁这辈子说过的最感性的话了,可夏芷娟仍是摇头,“不行,一个女人,有什么比婚姻更加重要?我打算去托徐**替我引见太子妃,只要能说动太子妃,或者让她引我见到皇帝,这件事就还有转机。”
“妈!”白瑞宁再听不下去,“那徐**巴不得看我们的笑话,她又怎会帮我们?”
“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她不帮?”夏芷娟今日出去一为见白松石,另一方面她还联系了之前瑞宁选秀时许以金银的贵妃娘娘,可出宫接头的公公听说是这事,直接就拒绝了,连通报给贵妃娘娘都免了,所以徐**已是她的最后出路,她做好了一切被刁难的准备,不管能否成功,为了瑞宁,她都一定要试的。
见夏芷娟态度坚定,白瑞宁咬了咬唇,把心一横狠心说道:“莫如意固然不是良配,但你又怎么知道我以后嫁的丈夫不会像他一样?就像我爸,当初不也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吗?品性敦厚待人和善,结果呢?结果到了另一个时空他不是一样领个姑娘回家、你不是一样要和他离婚!”
白瑞宁今天真是把一辈子不敢做的事都做完了,说完这番话,她心里的想法更为坚定,连最后的一丝犹豫都没有了,可看着夏芷娟渐渐转为惨白的脸色,还是心疼不已。
“妈……”
恍惚半晌,夏芷娟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以前总说你歪理太多,可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我反驳不了。你爸的确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今天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我当初从没想过的。其实我们之间的日子不是不能继续过,但我心里有根刺始终剔不出来,有些人为了家庭、为了孩子选择忽视这根刺,用时间去磨平它,可我不能,就算暂时忽略了这根刺,这根刺也只会越埋越深,终有一天会钻进我的心里把我活活扎死。所以我是自私的,不顾你和瑞家也要把这根刺挑出来,换后半辈子的安稳。”
这是夏芷娟第一次向白瑞宁剖出心里埋藏最深的话,“因为这样,我更不愿意你走上我的老路,虽然未来的选择未必是最好,但莫如意一定是不好的,你要我明知道他不好还把你嫁给他,我办不到。”
夏芷娟说得斩钉截铁,白瑞宁几乎再一次被她说服,可一想到莫如意在登闻鼓前对她的警告,她还是摇摇头,“要我看着你们为我继续做着徒劳的努力和牺牲,我也办不到,这是我第一次有这么坚定的想法,我不会再改!”
夏芷娟从未听过白瑞宁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一时怔然不已。
“况且……”白瑞宁故做轻松地笑笑,“莫如意那么凶,又有洁癖,以后肯定不会妻妾成群,这不是挺省心的么?要说他行事阴狠,妈,你看看在咱们这个宅子里,连瑞静都能这么对我,这难道不是一种阴狠?我与莫如意有过几次接触,对他多少有些了解,我觉得他那个人……只要不去惹他,他是不会怎么样的。再说以我的性格,肯定也惹不着他,这不是挺好的么?还有,他身居一品,将来不管是对我爸还是对瑞家的发展都有莫大的好处,妈你就等瑞家醒来后好好鞭挞他让他早点考中个状元什么的,咱们再利用莫如意的关系往上爬,等瑞家有一天也做到一品,咱们还怕他什么呀?到时候我想和他过就过,不想过就离,把他当小白脸一样甩掉!”
夏芷娟骤然失笑,“你也就是对着我的时候能痛快痛快嘴,哪天你真能变得像你说的一样,我才懒得担心你。”
白瑞宁撒娇地笑笑,坐到夏芷娟身侧靠上她的肩头。
“瑞瑞。”夏芷娟伸手揽住她,“莫如意曾对你爸酷刑加身,这在我心里始终是个心结,我相信你同样如此,甚至比我更加严重,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对你来说一点也不容易,我都明白。我希望你能想明白这件事,再做最后的决定。”
白瑞宁听着这话,眼眶有点发热,她扭头将眼睛埋在夏芷娟的肩上,“我也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会发挥我的特长,努力忘掉这件事,好好过日子的。”
夏芷娟微微错愕,白瑞宁抬起头来,看着她带着疑惑的眼睛笑道:“因为你总是为我着想,所以就算心里再不甘愿,也不希望我时时刻刻惦记着这件事,影响我以后的生活。”
“你……”夏芷娟讶异不已,同时也看到了白瑞宁的坚定,她眼底满是心疼与不舍,“真的想好了?”
白瑞宁再一次点头,“这是我第一次为我的人生大事下决定,妈,我希望你支持我。”
白瑞宁从知春堂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心情轻松了许多。她本就是个简单的人,现在既然有了决定,那么就走下去,这已是现阶段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进了院子,见颜清并没有进屋,而是伫于院中的老槐之下,仰头看着树梢。沉沉暮色下,树下那抹身影纤弱而挺直,伴随着偶然飘落的秋叶,显得落寞又坚强。
“颜……姐姐,怎么不进屋去?”白瑞宁略一迟疑,开口时已换了称呼。
颜清骤然转身,寒眉冷目地看着她,“谁是你的姐姐!”
白瑞宁笑笑,“不管你叫姐姐,难不成要叫姨娘?”
“你!”颜清即时便恼了,“狗嘴吐不出象牙!自己不知自爱,也想得别人都如你一般!”
白瑞宁揪了揪眉头,“难道我说得不对?你我年纪相仿,又是我父亲带回的客人,不以姐妹相称还能怎么称呼?难道真要把你叫得老上十岁,做我的姨辈你才开心?”说完想了一会,面露不可思议之色,“难道你以为我说的‘姨娘’是那种意思?你是怎么想的呢?我才想到。”
白瑞宁这番话说得极为认真,颜清面色一滞,羞恼得扭过头去,白瑞宁又道:“还有,从上次见面你就说我不知自爱,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编排我,我很不喜欢,希望以你后别再这么说了。”
颜清冷笑,看着她道:“你的事情传得街知巷闻……”
“颜姑娘。”白瑞宁打断她,“连小孩儿都知道流言不可信,怎么你倒相信?女子名节如此重要,如果此事为真,我父母为何还要这般护我?怕不早把我打死了,如此浅显的道理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你竟然想了这么久还没想明白?难道说真是心中有佛便见佛?要是真的这样,那我也大概明白刚才你为什么会误会我说的话了。”
白瑞宁今天颇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淋漓尽致,以往这些话她都是转在脑中,往往纠结着“这样说是不是不好”的时候,别人的话题可能已经转开了,时间一长,她也习惯不发表意见,只在自己脑子里默默评论,今天可是不吐不快了。反正她也快嫁人了,又恰好不太喜欢颜清,倒是不用在意是不是会得罪她。
颜清被“见佛”这番理论气得脸色煞白,白瑞宁说顺了嘴,颇有种小人得志阳光灿烂的感觉,突然脑中又灵光一现:“我知道你恨莫如意连带着也迁怒我,可皇上赐我与莫如意成婚,我也没有办法……”
白瑞宁说完心中只觉痛快,既然白松石是回府后听老太太说过才知此事,那么颜清应该还没有机会知道,她恨莫如意已经恨到骨子里,又将白松石视为再生恩人,如果知道白松石即将成为莫如意的岳丈,她会怎么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