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邈顿时大叫：“我这可真的冤死了！就算是打仗，也总有个歇的时候啊！可，你这都两天了，有让我停下过半刻吗？！”

天蓝色的绸缎袍子松松散散地盖在身上，胸襟处露出了一点里面雪白的底衣。一双乌黑的练武鞋上铺满了灰尘和斑斑点点的污渍。还有几片干枯了的树叶勾住了肩膀上的丝线，挂在那里荡啊荡的，却一点都没有飘落下来的意思。来时的发髻早乱了，蓬松地用变成了灰色的杏白色绸带扎在头上，还有许多缕长长的碎发掉了下来，挂在耳畔，更是显得他疲惫不堪。

杜子勖看到他这样，却不怒而笑了。他拍着手掌说：“我倒真的要把你的样子回去让宫中的画师好好画下来。日后你若有随意顶嘴的时候，我便把它拿出来公之于众。”

“啊！”杜子邈实在受不了了，当场就爆发了。

他的声音响彻了他们站着的树林，山谷中的回音把他的声音扩大了，再一波波地送回来。整个山谷仿佛有千万个杜子邈在抓狂大吼一般地叫着。

杜子勖听着这样的回音，忽然不发一言地就冲到了山边，拢起双手放在嘴边，朝着山谷大喊道：“若离，莫望，你们在哪里？”

“若离，莫望，你们在哪里？”

“若离，莫望，你们在哪里？”

“你们在哪里？”

“在哪里？”

“哪里？”山谷把他的声音一波波地传向了整个山区。

“离儿，我来了。”他继续大喊着。

“离儿，我来了。”

“离儿，我来了。”

“我来了。”

“来了。”

“来了。”回音再一次传遍了山谷。

“快出来！我好想你！”他最后一次拼劲全力，哽咽着猛喊道。山谷仿佛被他的声音震动了一样，杜子邈只觉得脚底下的地都有点摇晃。

山谷把带着点梗咽的喊声传开了。声音在山谷中来回传送，只到消失。

杜子勖站在山边许久，一直听着回音没有再说话。

子邈同情地看着皇兄那高大的背影，第一次发现他仿佛有点疲惫。这让他很吃惊，即使是当年夺嘀的时候，也从未曾发现他有精力消退的时候。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杜子勖的肩膀。

杜子勖转过脸来看看他，苦笑着说：“你说，她会不会因为当年我没有出手救她，生气了？”

说话间，他的眼神氤氲迷茫，仿佛是迷了路找不着家的孩子一般惊慌。

子邈安慰他说：“皇兄，你不要想太多了。也许，她还不知道我们来了。”

他却摇摇头，肯定地说：“以莫望的心计和功力，我们这两天在这山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怕只怕，是她根本不愿意见我罢了。”说着，他直接就坐在地上，看着下面被云雾包围了的悬崖峭壁。

子邈怕他想多了，连忙说：“皇兄，您看这样可好，我们先下山去，洗个澡睡个觉，休息一晚，再回来。”说着，他拉着杜子勖的衣袖就想走。

杜子勖抬起头，对着子邈茫然地看了一眼。

子邈有点着急了，看他那眼神，就像是透过了自己在想什么似的，整个人恍恍惚惚，让人看了觉得担心。他上前轻轻地蹲下，对杜子勖说：“皇兄，地上潮得很，我们且坐后一点，再等，可好？你瞧，那边树下正好有块巨石呢！”

他说着，就拉着杜子勖的衣袖，猛地一用力把他拉了起来。说来也奇怪，杜子勖听话得很，由得他推推拉拉地，就带到了那块巨石上去坐了。

看着杜子勖的神情，他知道，皇兄苦等了五六年的结果，本来以为看到了希望，所以他在出发前就已经看到他兴奋得跟个孩子似的。可是，如今苦苦找了两天，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那满怀的喜悦和期待就这么破灭了。也难怪他伤心失望的。

可是如今怎么办才好呢？要是继续在这里逗留，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人，就算多留两天，也会引起正盘踞在湖州府边界的洵国军的注意。

他看了看依然混混沌沌的杜子勖，轻声喊了两声：“皇兄！皇兄！”

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咬了咬牙，悄悄走到杜子勖身后，举起手刀，瞬时就朝杜子勖的后脖子砍去！

三个月后，洵蒙两国在湖州府边界交战多次，不相上下。

正在战争最胶着的时候，洵国君主明端帝忽然提出议和。蒙国朝野上下对此事都议论纷纷，不过大部分人都只是认为，是蒙国的强悍实力让他们吓坏了。

“皇兄，你怎么看这件事？”身穿湖蓝锦袍的子邈此刻正坐在御书房中，悠闲地捧着一杯碧螺春，边跷着脚边问上方那已经被一大堆奏折埋住了的人。

杜子勖头也不抬，只是继续用手中的朱笔批着那厚厚的奏折。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说：“怎么看？还不是他也找不到他们！”

子邈惊讶地看着他，说：“你知道他去过？”

杜子勖停住了手中的笔，定睛看着正袅袅升起香气的镂花龙纹铜炉，凝神在想着什么。

子邈泄气地看着他，心中知道，他每逢说到那个人，就总是这样的表情。所以，他也不打算再问他了，反正，答案很明显。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是限于那一次在庆王府见过诸葛衿，可是那人留给他的印象，想来是一生都无法忘掉。这样的人，的确是君王之格。

没想到，杜子勖却忽然说：“今天这里谁当值？”

子邈茫然地摇摇头，却见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低着头走上前去：“回皇上话，是奴才。”

杜子勖斜着眼，瞥了小太监一下，说：“哦？那可有什么人来过？”

小太监惊愕地摇摇头，说：“回皇上话，这里是御书房，奉皇上口谕，连贵妃娘娘都不能进来。哪里还有人能进来。”

“那，”杜子勖忽然把手一指，指着那个还在冒着烟的香炉说，“里面是谁添的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