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众直指成为众矢之的再到羽化涅槃作为帝国的复兴指路人，尚书今日起起伏伏经历了太多。

他的心中对这个国家和王座上那个男人是充满愧疚的。原因无二，大燕的死敌中原王朝全靠那个大将军一力相撑，内部腐朽不堪。本来只要抓住那个敢于以身犯险身处燕地的温清那一切便都万事大吉了，朝廷顺势南下虎吞中原、江南、荆襄之后便可完成大一统，自己也可功成名就留名青史，成为大燕建国以来功劳最大的功臣。

只可惜，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那个年轻人忽悠的晕头转向，居然还带着他上了燕宫的朝堂上神侃了一番。自己实在是罪大莫焉，而现在做的一切，也正是为以前的弥补。

愣神片刻，他瞥见一个年轻将领走上前去，那副姿态，像极了几十年前恣意昂然的自己。

“末将乃是太尉大人原部。”皇甫湦拱手说道。

此言一出，底边那些大臣心中对后辈的那一丝抗拒心理也消失匿迹了。

原因无他，只因他是大燕曾经的战神，太尉大人的直属部下。这个身份，好像给他附着了一层借口，来让他名正言顺的把控大燕的军队。

见无人提出异议，燕帝点点头。

他伸出手，往案桌下的隔板中一阵摸索，捣鼓着。

底下跪着的那些大臣已经开始苦不堪言起来，长时间的跪着就算是年轻人都是吃不消，更何况这些年近古稀的老人了。

“陛下在干什么呀。”督查司轻悄悄的揉着自己僵硬的背脊和发疼的肩胛，小心的观察着燕帝的动作一边和身旁的大臣们耳语。

“是啊，但今天总算是不见血，已经很好了。”中车令一边叹道，一边扶着自己不再年轻的腰杆。

自己从卯时就进宫上朝，望着外头太阳照射的光线，估摸着现在已经是巳时了。人非朽木，焉能无痛啊。

燕帝双手咕嗤咕嗤在案桌底下摸索了好一阵，大臣们纷纷翘首以盼，这陛下到底卖什么关子呢？

正当大臣们渐渐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燕帝终于从案桌中掰出一个铁盒子来，上面毫无锈迹，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

他瞬间瘫坐在龙椅上，用袖角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起来竟然累的不轻。

那块铁盒子被燕帝扔在案桌上，辰时方呈上来垫在底下的奏折都被压的有些变形、损坏了。

大臣们都是勾着头，想要一探究竟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开口问。

另有一些朝臣眯着眼撇了撇，好像明白了什么，立马缄默不语。

燕帝对身边宫女耳语几句，不多时，那侍女从殿后提着一柄锋利的斧头，径直走开。

底下大臣们见状惊恐不已，瞬时乱了阵脚。

“来啊，保护圣驾！”

一品提督高声喝到，这一嗓子引起了更大的慌乱。

殿上那些老臣是你瞪我我瞪你，不知这是怎样的行情。

只听“啪！”的一声，燕帝厚重的手掌用力拍在紫檀木制成的龙椅上，扶手上刻上龙型图案，漆着一层黄颜色的漆，皇家的威严显露无疑。

方才还欲争功的提督大人顿时哑口无言，愣愣的戳在那儿。

燕帝却不理他，顺手从宫女哪儿接过斧头。他用左手婆娑了一阵铁盒，似下了决心一般，抬高斧头，那利刃对准铁盒子的一角猛的劈了下去。

每劈一下，那震耳欲聋的声响都令大臣们颤抖一下，似乎砍的不是皇帝案桌上的铁盒子而是自己的脑袋。

好一阵之后，铁盒完全散架了，露出里头一块精工雕刻好的木牌。

众所周知，大燕的皇帝自大崩溃后最厌恶的便是当朝的权臣太尉大人。压着燕帝的皇权不说，还将燕帝一统天下的美梦彻底破坏掉了。

在迁都的路上，面对着满目疮痍的旧都，他大睁着双眼留着泪。太尉死了，那块象征着太尉身份的令牌也无需再用了。

自那后，燕帝不再设太尉一职。

而那块做工精细，奢华且象征着身份的太尉令牌从此也被燕帝永远的封存在这个专门命能工巧匠打造的铁盒中，不见天日。

燕帝将满桌的铁屑扑开，把令牌捏在手里。

自己没有忘记曾经对那个太尉的咬牙切齿，但现在，时候变了。

燕帝推开龙椅，迈步往皇甫湦走去。

满堂文武大臣全大张着眼，以前陛下也会命人就任司徒、将军等职，但都不长久，因为他们都被砍了头。

但这次不一样了。

因为太尉不会。

皇甫湦慌忙以头叩地，两臂上长长的绣袍挥动摆到地上。

燕帝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看起来满不在乎的将令牌亲手递给皇甫湦。

“从今天起，你，”燕帝目光凝视着皇甫湦，修剪威严的胡须看起来不长不短，“就是大燕的新任太尉了。”

大臣们心中都是“咚”的一下，他们知道，大燕的上层要变天了。这个时候陛下选择新立太尉，不仅是对过去失败的告别，还有着对未来虎踞中原的雄心再度归来。

皇甫湦颤抖着伸出双手，颤巍巍的接住那块令牌。

他是听着那位传奇太尉的故事长大的，他梦想能够成为那个太尉手下的一员，能够光宗耀祖，圆了男儿一世的梦。

后来他做到了，终于成为了太尉的直属部下，还没想好怎么才能将披风穿的更威风，就随着他心目中的战神，一同跌落在岭南的山谷中。

他最敬重的太尉的背影是多么的落寞，而远处那个被无尽的中原之兵簇拥着的年轻大将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自己这么多年仰望的宏伟身影坍塌了，梦想也随之落幕了。

但现在，他却可以成为他心目中最向往的人，自己去塑造一个新的奇迹。

“臣，皇甫湦！定当不辱圣命，非死方休！”他大吼着的嘹亮嗓音响彻整个大殿，直冲人心。

突然燕帝眼神变了变，握在手中的令牌居然往回缩了缩，但终究还是交与了皇甫湦的手中。

尚书在后边微微叹了口气。

“还未出师，怎敢轻言一个死字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