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伴随“嘎吱”声响的房门，一道修长曼妙的倩影卧于榻上，眉目紧闭。温清伸出颤抖的双手，轻柔的抚着她精致的脸庞，久经沙场的他此刻红着眼睛，抱紧着苏缦。两年不间，她的个头长了不少。

昏沉的苏缦骤然醒来，意识到有人碰她，立刻推开了温清，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刀子横在纤细的脖颈上。温清看见她双眸黯淡无光，目光空洞。

“你的眼睛。”温清的声音显得略为沙哑。

“别过来！”她无神的双眼又滚下两颗豆大的泪滴，“除非温清哥哥，谁都不许靠近我......”她歇斯底里起来。

温清怔怔的看着她，果然，她看不见了。

“别怕..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把眼睛治好，就能看见他了。”温清尽力安抚她的情绪，努力使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横着的刀缓缓垂下。

“真..的吗？”苏缦呢喃着。

是夜，月亮出奇的圆。温清安抚苏缦睡下，静静的坐在她的床榻边，好好的端详着她，两年没有见到的日思夜想的她。

占领燕全境的消息已经传回朝廷，大将军温清遣军返回。洛城百姓夹道欢迎，有送牛羊的，有赶着鸡鸭群前来犒劳的，络绎不绝。回到洛城的温清上奏皇帝此行之后谢绝盛大的庆功宴，便深居于将军府。

大将军府，彩饰的漆鲜艳欲留，方形的椽子，椽子上雕着花纹，彩画装饰的大梁和用锦绣包裹的柱子。

“将军，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温清哥哥。”安置在这里的苏缦每日都会问温清这个问题。

“你知道吗，温清哥哥对我有多好，他的眼神有一种对一切都笃定的沉静的感觉。”她歪着头回想着。

温清每日都听着苏缦在讲述着和他的相遇，即便睡梦中也听到她的梦呓之声，那一些些的回忆成了她这些年最珍贵的念想。

晴天，温清会扶着她前往南湖散心，去云田摘果子，天气慢慢热了起来，温清会把切好的果什一片一片的喂给她，用蒲扇给她纳凉。为了让她静下心来医治双眼，不得不隐瞒身份，以温清不喜欢眼睛看不见东西的女孩来激励她。温清把生活的全部放在她的身上，她就是温清的全部了。

在各方求医尽皆无果后，温清入宫请求皇帝借宫中御医一用，皇帝毫不犹豫的把御前医术最高明的御医派给大将军府。

老御医德高望重，他给苏缦详尽检查完脉象后郑重其事的告诉温情。

“大将军，这位小姐月前是否服用过一些东西。”御医拱手说道。

“不错，她的确吞服过，不知大夫可有方可解？”温清焦急的询问。

老御医看了一眼屋内仰趟着的苏缦，眉头紧蹙，终究是摇了摇头。

“大将军，此毒已攻入心脾，伤及脑干，双目失明便是病变的前兆，以老朽行医数十载的经验来看，小姐这种症状，恐怕，时日不多了。”老御医重重哀叹一声。

温清霎觉失力，用力站稳。

“真的，无药可医吗。”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老御医思索了一阵。

“的确无药可医治小姐的病情了，不过...”老御医话音一转。

“老朽听闻过南方苗族有一种蛊虫，钻入患者体内，可将所害之毒全数转移到所持蛊虫之人的体内，那患毒之人自然便可因此获救。”老御医说罢用手顺了顺花白的胡须。

送走老御医，温清当晚叮嘱丫鬟照料好苏缦，便带人直奔苗疆而去。

苏缦发现那个将军今晚没来陪自己说话，便自顾自的摘下一朵盛开的梅花，一瓣一瓣的揪下花瓣撒出去，无神的双目遥遥注定，兀自自语起来，“小哥哥，我何日才能再见你。”不觉又失声痛哭起来，大喊大脑吵着要找温清。

五日后，温清归来，手里拿来一团刚出炉的红豆烧。

每日还是搀着苏缦出去散心，给她说一些从军后好玩的事。苏缦偶尔露出笑颜，不一会娇柔的面颊上又滑落下泪来，一边哭着一边叫着温清的名字。

每晚温清都会先哄她入睡，第二日清晨再轻轻的退出房门。

温清这几年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尽管只有这么几天的时间，他终于和梦寐以求的苏缦重逢，时刻贪婪的注视着她，关心着她的一切。什么是爱呢，温清有时会想。爱，大概就是愿意用生命去守护她，去喜欢她的喜欢，就算为她付出性命，也不后悔的情感，这大概就是爱了吧......

这一天，洛城极热闹。虽然天气依旧是冷了些，但百姓的热情倒是不减，处处张灯结彩。温清带着苏缦来到洛河边躺下，远处的吆喝声不断绝，孩童们嬉闹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缦听着这些，似乎又想到了一些什么。温清静静的看着天穹繁密的星星。

“小缦，从前有一个年少公子，他是丞相的独子，他身份高贵生活却并不快乐，就像一泓死水。直到有一天，在丞相的寿宴上无趣的他遇到了一个漂亮机灵的小姑娘，他们一块偷跑出去说话，听着小姑娘柔声唱的歌。后来他在上元花灯节的那天又恰巧遇见了躲藏家丁的她，他们又一起吃东西，一起买好玩的。看着小姑娘欢喜的模样，少年公子恨不得一辈子和她待在一起，只为能够看见她的笑脸。两个人一同在眼前的洛河里放了一盏跳跃着光芒的花灯，看着它渐渐飘得远了，公子许下一个愿望，希望小姑娘可以永保这副天真烂漫的笑脸，等着公子去娶她。谁想到后来燕军南犯，还把他心爱的女孩拐走了，公子日夜以泪洗面，寄情在兵书上，只想有朝一日杀向燕国把他抢回来。后来公子拜了大将，成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成功的打败了燕国，找回了他爱的姑娘，只是没想到心爱的姑娘已经深受剧毒......”

他的声音愈来愈轻，苏缦紧紧攒着拳头，眼眶泛红，浑身重重的颤抖着。

他却没有理她，继续看着天上的繁星。“这些都是骗你的，小缦，你知道我这些天去了哪里吗？我去找温清了。他现在住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他娶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有了孩子，他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快乐，他已经忘记你了。温清让你也忘记他，不要再思念他，不要再为他承受不必要的苦楚......”

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一行鲜血，目光已经凝滞。

苏缦摸着他已经僵硬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来生若是缘未尽，宁负苍天不负卿。”她轻轻唱着，“那时我的心愿也是嫁给你，等你来娶我。”

苏缦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他，轻轻地说：“温清哥哥...你看...我能看见你了。”

她轻柔的**着他渐渐冰凉的脸庞，泪滴滑落下，在温清耳边轻轻的说了些什么。眼下洛城游人渐散，首饰衣物商贩纷纷收拾商铺，街道上孩童的欢笑声远去，洛河中央的花灯缓缓飘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