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一边带领大军南下，一边还要密切关注北疆燕人的举动。有的时候身体的疲劳尚且不如心累更让人憔悴，温清脸色日渐煞白，别人只当他是寒气未祛，只有他自己知道，最担心的是什么。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只是一旦涉及到那个人，温清前行的脚步就如同陷入了沼泽的泥潭，寸步难行。

忽然大军停滞，前方来了一队骑着马的华服官员。

看他们骑着马的姿态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臃肿的肚子撑肥了官服。

“大将军行经鄙城，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将军赎罪。”领头的官员那副巴结的脸像极了一团紧缩的菊花。

骑兵典校尉那双眼睛从青钢头盔的缝隙中看向他，那神情严肃的让人害怕。

“大将军在那边。”他手中长鞭遥遥指去，温清正骑在马上低头看着刚从后方送来的文书。

那几个官员立马摆出笑，迎了过去，又把话对温清说了一遍。

只是温清淡定的看着他们，并没有什么情绪，他们相互又目视了几眼。

“大将军远道而来途经此地，易水的百姓都想请北疆的将士们从城中而过，一窥北疆大军的风采，观摩一番......”易水城的太守义正严辞的讲着，听起来似乎并无不妥。

温清一直秉持着不扰民不显摆的态度行事，只是如果有机会让中原人切身体会一下这乱世中军人是有多么不易、拱卫边疆有多么辛苦，那也不枉将士们在边城耗费的年华了。

“我这五万大军，你易水城宽多少？”温清看起来真的在和他讨论此事，只是要看到底可行与否。

身后大军尽管驻军不前，但军容凛凛，不见丝毫散漫。

“大将军放心，整个易水的百姓都夹道以待北疆大军的风采呢！”易水太守听见温清的语气，直觉上认为有戏，不免激动起来。

温清遥遥看去，那绵延数十里的易水城墙就在不远处。

大军开始起行，浩浩荡荡。

一路上易水城的太守都在不遗余力的向温清诉说着自己治理城池的效率和成果，温清笑笑，偶尔也点头示意。

“大将军...您此番回朝，路途遥远实属不易，下官当替大将军解忧。”易城太守左顾右盼，而后手指头一勾，身旁跟着来的官员递上来一个做工美轮美奂的檀香盒子。

温清看这模样以为是熏香之用，谁知打开一看，里面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珍品挂坠应有尽有，在阳光的照射下炫目的很。

温清呆呆的看向易城太守。

“还请大将军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滴水之恩下官定当涌泉相报……”易城太守轻声对温清说道，那微眯着的眼睛挤来挤去。

这时先遣哨探骑兵回军，策马来到温清面前。

“大将军，易水位于城外的农田尽皆被人凿毁，成了大路了！”所见之事知无不言，这是哨探的本职。

这儿的风甚是喧嚣，这是温清的心里话。当每每看着燕人一个又一个南下掳掠的行动，温清担忧的心就从未放下来过。

朝廷若想自救，必须从解决大大小小的毒瘤开始。一个个酒囊饭袋，只知道中饱私囊，燕人一旦突破了北疆的防线用锋利的屠刀砍向他们的时候，那从他们脖子里流出来的，只会是不堪入目的脓水。

那泛着闪光的光鲜亮丽的珠宝在温清眼中，就代表着勾引官员走向堕落的开始。

把檀香盒子闭上，随手扔给他，易水太守慌忙接住。

“看见没有，从那到那儿。”温清用手指着触目所及之处那大片被人刻意毁掉的田地。

“给你个建议，原来什么样，速速恢复成什么样，压榨民脂民膏的钱从哪儿来还哪去。”温清露出一个客气至极的微笑，那里寒光闪现。

“我可没有逼你哦。”温清说完拍了拍他肥硕的肩膀而后带领大军绕过易水城，从城外跨过。

身后一脸面无血色的易城太守那夹着马身的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檀香盒内盛的满满的珠宝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栽在了地上，撒了一地。

温清策马在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酒葫芦，小口酌一口。阳光洒在他笔挺的肩上，悠闲地像个隐士的居士。

“公子，这是第几个了？”黄催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了，伸手向温清要酒喝。

温清用手抹了抹嘴边滑落的酒水，把酒葫芦递给他。

“忘记了，烦心事儿记它干嘛，对吧？”温清洒脱的很，而那副满不在乎的面容下，是无比的痛心。

回头看去，那么多背井离乡的兄弟在大西北戍守边疆，耗费着一年又一年，甚至都不知道下一次燕军袭来自己能否活下去。

而在大背景下，他们所守护的人，中原王朝的代表，就是那副模样。

说得不好听，狗改不了吃屎，官员尝到了贪的甜头，是停不下来的。除非将他们那被利欲蒙蔽了心智的头颅砍下来。

个个冠冕堂皇的身居高位，他们，就那么干净吗？温清知道，他们有的人，比这个易城太守更腐败。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亲眼看一看身躯里都装的都是什么。

温清不敢说自己是个多么冰清高洁的人，但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同那些装模作样的朝廷大员同台，再看着上面那个出了皇城大门不知东西南北和人间疾苦、活在幻想中的新皇，就是满心的不情愿。

有时候，塞外虽然干燥、乏味，因为再美的风景也有看腻了的一天。

但索性无牵无挂，专心的做一件事，那也是无比愉悦的。

时至今日，这洛城留给温清的，除了家中父母，便就只有那几个瞬间、几个场景，和一个人。

脑海里一个声音一直催促着自己。

“你想找她问个清楚吗？”

“你想再见她一眼吗？”

温清站在戈壁滩上，看见无尽的黄沙上苏缦迈着大大的步子。

再晃眼，原来是幻觉。

从那开始，温清终于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