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燕宫光线不甚充足，熏香笼矗立在王座两旁，不断的向四周弥漫青烟。

大殿之上的大理石地板已经被大臣们跪的光滑，泛着白光。

太尉皇甫湦沉着头颅，思酌。

下边一应跪着的群臣知道，一旦他给出了确切的时间，那便是天下大乱的开始了。

燕帝不着急，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因为不论多久，他都要等下去。

欲速则不达，经历了那么多的燕帝深明之。

过了好一会儿，当所有人都觉得时间已经静止了的时候，皇甫湦终于开口了。

“还要等。”

群臣包括尚书的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大家都还没准备好立马和中原政权大动干戈。实际上大富大贵和颠沛流离只是在一念之间，当年的高太尉月余连下中原的半壁江山，正当整个大燕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于深夜觥筹交错的时候，大燕的城池正被中原大将军一座接着一座的攻下。

而那些正准备好好怡享天年的大官也随着燕帝仓皇逃出，来到这新建的中都。

当害怕成了习惯，成了本能，那人便无法再有所作为。

为官者越安于现状，就越是中庸。

人是有惰性的，于是燕帝杀了一批又一批，终于找到了一些得心应手的臣子。

燕帝看着眼前的皇甫湦，他又回想起前些日子胆大包天只身独闯这里的中原大将军。和那位大将军的坦荡自如比起来，皇甫湦更多一份阴鸷之色。

“你还忘不掉岭南山谷。”燕帝沙哑的嗓音响起。

皇甫湦惊讶于王座之上那人敏锐的感官，却也不打算隐瞒。

“陛下不欺我也，臣的确深以为然！”皇甫湦以头叩地，声声响彻大殿。

为何总说燕人与中原礼数大相径庭呢？

在中原书生见官不跪，言而无罪，不言国事那是燕地的规矩。而大燕的民众见了官员要跪，官员见上级要跪。因而在燕国的官场有句老话，叫多磕头少说话，便是这个道理。

由此，中原人向来以礼数自居上者，看不起北方的燕人，称之为草莽、蛮夷戴冠。

“岭南一役，永驻臣心间。”皇甫太尉眼中含着泪，每次一想到这里，便触动他心底的痛。

燕帝也知道他心里难过，中原那位大将军深谋大略，极难与之对敌。又岂止是他一个人难过，那是整个大燕的国殇。

“你尚未与之交手，但你须明白，你要先克服自身的阴霾，迎难而上。”燕帝难得苦口婆心的对一个人说出这些话，看得出来他对皇甫湦是真的用心。

皇甫湦叩首，谢恩。

燕帝小抿一口代地进贡来茶叶泡的茶水，站起身来，舒了个懒腰。他愈发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总使不出劲儿来，手脚也不如当年利索。

扫了一眼殿下跪着的满堂文武官员，他对皇甫湦说了句“你且下去吧。”便拂袖离去……

下边那些官员对皇甫湦是又憎又怕，如今这大燕上层变了天，太尉重出，一人独大。

温清近来在向朝廷汇报本次平叛有功将士，真的做到秉公办事一个不漏。一本厚厚的奏折上写满有功之人的姓名，字如其人，刚毅不折。

乍暖的春风吹的帐篷鼓动，外头一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温清所在的大帐走了过来。

“站住！大将军有令，巳时之前不得打扰他。”立竿见影，帐前两个军士手持长槊驻守，不放任何人入内。

那人沉着一会儿，还是坚持己见。

“劳烦二位进去通报一声，本将真有要事找大将军说。”他看起来神色有些羞愧。

只见侍立在帅帐前的两个军士脸色铁青，长槊那锋利的尖头直指那人。

“硬闯帅帐，军法处置！”

温清做事的时候喜好安静，外头突如其来的吵闹声让他蹙起了眉头，放下手头的笔杆子出去一探究竟。

刑满释涨红了脸，看样子是在据理力争。而面前的两名大将军贴身侍卫眼中只有温清下的命令，更不可能与他变通。

“再胆敢在此胡来，我二人便将你斩杀在此！”两名军士下了最后通牒。

见刑满释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就是不走，两个军上前正待动手。

“住手。”

两名军士并着刑满释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尽都躬身行礼。

“进来吧。”温清对他招手，走回了帅帐中去。

刑先锋这回没了在会宁郡外嚣张叫骂的气焰，低着头。

“大将军，我此来，是请罪的。”他单膝重重的跪在地上。

温清目光闪烁，看着他。

“何来此说？”上前去把它硬拉了起来。

刑满释拘谨的站着，眼睛四处乱瞟，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呼呼的风吹着，大帐被挂响。一盏盏明灯把内里照亮。

“大将军，这次我受命身为先锋，中了燕人的诡计，却临阵想着自刎……”他说不下去了，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将给前来平叛的大军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温清听了大笑不止。

他倒了一杯茶水端给刑满释，后者诚惶诚恐的接着。

“你以为先锋是那么好当的啊。”温清拿出这数十年来先锋部队与燕军交锋的战况文书，上面血迹斑斑，不可直视，真是惨不忍睹。

刑满释看着上面的血泪史，直叫他心惊肉跳。

过去的先辈为了拱卫国之江河，抛头颅、洒热血，但在北方燕人强大的铁骑面前还是不占优势，频频战败。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温清深吸一口气，他沉稳的面容上看起来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定先遣的先锋部队就全军覆了。”温清想了想又对他指着面前巨大的沙盘，“燕人出了燕山口，时刻为我军监视，数目多少一目了然，因为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实在简单的很。”

刑满释大睁着双眼，原来如此，尽管当初自己被燕军团团围住，但一切都在大将军的掌握之中，绝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可以说，当初先锋部队被燕军包围也在温清的计划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