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亭主的意思是打算亲自去一趟了。”吴乐道，“只是亭主是女子，虽有爵位，但是这样去调兵，只怕会令众将士不服。另外，亭主也要想好事后如何向陛下解释。”

我明白他为我的担忧，然而我只道：“冯让是殿下的随侍，如今伤成这样是无法与我们同行了，届时我扮上男装，带上头盔，自称冯让便可。至于事后，若此战大捷，虎符自然是冯让捡到的，调兵也是冯让调的。你不想沾惹和虎符有关的事有你的顾虑。兵是陛下允许太子殿下调的，冯让是殿下身边的人，无论是他用虎符还是调兵，都是理所应当之事。这样你也不用两难，冯让也会得到封赏。”

“倘若败了？”

我低眉冷笑：“我陆昭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况且我此身在吴国破国当日，就理应相殉，留得这副业身不过是为着陆家的运数。如今家父惨死，兄长被陷害，姑母幽居于冷宫，我若把握不住陆家唯一的翻身机会、没有让陆家翻身的本事，我也不配做陆家的女儿了。”

吴乐的双目熠熠生辉，默然端望我许久，郑重道：“亭主有此决心，吴乐自誓死相随。”

离开的日子定在了后天。

规月和镂冰置办一些简单的秋衣。她们二人并不随我们同行，等冯让伤病痊愈之后，就随他回长安。吴乐和王赫则去镇上买了一副软甲和头盔，穿上去不是很重，亦不显身形，系上斗篷之后，连规月也看不出端倪来。

离开汉中这件事，我和吴乐向王家瞒得滴水不漏。整件事情我细细思量过：军变之前，舞阳侯独大，但是元澈由于曾经南征吴国，军功颇高，所以若元澈即位舞阳侯必然有所忌惮。这也是元澈即位比浮阳王即位更有赢面的原因。而考虑军变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若此战不利，最大的受害人就是元澈，舞阳侯虽然自抬身价，但是却不是最大的受益人——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浮阳王元洸。

自然，决定这一切的就是崔谅的援军了。我不想在关键时候出差池，如果我将调兵一事告诉王家，或许就再也无法走出汉中，更或许让吴乐他们受到牵连。即便是元洸心细如发、无微不至的关照，我终究不敢用王权作赌注，更何况是去赌一份男子的心意。从长安走出来的人或许会有信仰，但那份信仰绝对不是爱情，因为爱情的光芒，会让你忽视他人拥有权利的欲望。

临行前，我让规月和我出门，对他人只说是去西边新开的绸缎庄。吴乐和王赫则一早向王家辞行，他们本应到了回北军复命的日子，因此王家也并不多留，王宣更是亲自送了他二人出门。而我只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茶店里等着。

到了午时，规月帮我换上士兵的装束。吴乐和王赫也牵着马过来了，那马身材十分高大，鬃毛乌亮。吴乐和王赫骑得也是比中原马要高出许多的骍马。

规月见了那匹马皱了皱眉，担忧道：“这样高的马，亭主怎么骑得呢？趁天色还早，还是让吴副尉去驿站换一匹吧。”

王赫听了亦对吴乐道：“我早说了这马太高，你偏偏非要这一匹。”

我笑道：“这是匈奴人常骑的乌骊，自然比中原的马高一些。”转头向吴乐道，“我记得前几年北军的耶律检将军入京受封的时候，骑得还是蜀地的紫骝驹呢。而且匈奴也从不将马卖给魏国，怎么如今驿站里竟会有匈奴的马？”

吴乐道：“亭主有所不知，早之前大魏曾经向北边的贵霜王朝派出使者和商队，用大量的钱财换取匈奴的乌骊、骍马、青龙等上好的马匹。自去年起，北军的骑兵和将领就只骑这种匈奴马了。如今，这种马在凉国的天水最多。”

我含笑道：“大月氏分成五个部落后，五翕侯中的贵霜翕侯丘就却最终统一了各部，建成了贵霜王朝。大月氏曾与匈奴有血仇，不过贵霜王朝建立之后，就与匈奴人交好了。我曾听说十年前贵霜王朝的新君上位，如此看来，这位新君主还惦记着昔日的恩仇呢，居然敢把匈奴的马卖给咱们。陛下更是心思缜密，有了好马源，如今的大魏亦可在北方叱咤风云了。”

说罢，我登上马镫，上身稍微用力，便轻轻翻了上去。马儿很是温驯，马鞍也舒服。我感叹于吴乐的细心，但并不仅仅在马鞍的选择上。如今北军皆骑匈奴马，我若骑那中原普通的马，又自称太子殿下的侍卫，在北军面前可就要露陷了。只是我并不知道吴乐为何对我的骑术如此信任，让我骑这样高大的马。

规月看我上马轻松很是吃惊，不觉骇笑道：“亭主哪里习得这样好的骑术？”

其实，吴国未灭之前，匈奴大单于曾经派人给吴国送来几匹乌骊。随父亲北上戍边的时候，时常骑着，倒也习惯了。

虽是当年之事，我并不想告诉他人。毕竟魏国与匈奴不合，若这件事情为好事者所传，魏帝一向多疑，届时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风波。于是我只作不然道：“兄长擅长骑射，我也只是学些皮毛罢了。”

从王家庄子道阳平关有半天的路，饶是我与吴乐、王赫紧赶慢赶，到了关卡也已经是傍晚了。阳平关的秋日似乎比任何地方来的都要早，寒风徐徐吹过，荻花斜掠残阳，在天边划出一抹触目惊心的痕迹。

汉中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始料未及的，那风浪太大太猛，似乎要将我淹没一般。舞阳侯的陷害是真的，保太后的期望是真的，浮阳王的关怀也是真的。或许我是一个太过现实的人，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纵使正确，却依旧会错过许多东西。就如同汉中的美景，在门阀争斗和尔虞我诈之中，也由不得人慢慢欣赏，然而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如果说此次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有机会与王泽畅谈古今律法。他有着和吴乐一样的闪光点，但是与吴乐不同的是，他是大门阀之子，是浮阳王太傅，他有他自己的阵营和理想。而我是要扶持元澈，助他登上帝位的。

但是，当我拉回驰骋太久的思绪时，王泽居然就在眼前。他骑着一匹青骢马，眉宇间一副傲然自得之意，在他身后的还有乌压压的一众士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