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还未让规月去请人,吴乐就早早来到我这里。毕竟他已经知道了冯让的事情,而且以他的聪慧,也一定察觉出太子随侍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汉中。其实他很年轻,与元澈一般的年纪,但是我总觉得以他这个年纪、这样的身世,有如此的城府和才华是一件很难以相信的事情。
我先将事情的大概和吴乐说了一遍,他默默思索片刻,忧心道:“这件事情不好办。”
我手里捧着一盏越州寒茶,茶水的温度刚刚好,不是很烫,却把茶叶内在的味道全部滚了出来。齐武阳的叛军亦如这泡茶的水,尽管齐武阳围攻长安,但是并不足以对大魏的存亡构成威胁,但就是这样一支叛军,却让各个势力纷纷浮出水面,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我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这件事牵扯的势力太多。舞阳侯手握重兵,在军中的关系也颇为复杂。而且,我总觉得他有凉王有些关系,不然,就算凉王的人通过塘报知道兄长的军队在天水附近,但天水郡那么大,兄长也非庸庸碌碌之辈,怎么那么轻易就被凉王给算计了呢?”
吴乐听罢,面色冷寂下来,他平日为人和蔼,甚少露出这种神色,倏尔,他道:“凉王自然是老谋深算,舞阳侯也不是池中之物。他在大魏有如此高的地位,并不需要像那些名仕那般攀附某一个势力。结交凉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陛下并不是昏庸无能的君主,就算目前控制不了舞阳侯,但并不是说没有手段除掉舞阳侯。舞阳侯之所以如此强势,实际上是在向朝中的两个势力要价呢。”
我恍然大悟,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道:“陛下中意太子殿下,保太后中意浮阳王。浮阳王因保太后和贺家之故,朝中文臣势力颇多,但是没有武功,也缺少武将的效忠。若舞阳侯保浮阳王,他今后的位置想必不错。而此次借勤王之机将大功揽于掌中,又抽走北军大部分主力,自然也是大有深意。太子殿下在前线必然是无功,战争失利,以后再为魏国大将的机会少之又少。君主的功勋太少,在这个乱世是弹压不住那些沙场宿将的。等殿下登基,也自然是舞阳侯说的算。只怕他陷害兄长,也是不想让兄长掌兵权罢,殿下孤立无援对他来说当真是最好不过。”
吴乐眼中闪过一丝赞叹,道:“亭主机敏过人,想必心中一定早有成算。”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面色郑重道:“就用那枚虎符夺了崔谅的兵。”
吴乐不解,问道:“但是虎符的真假尚且不知。”
我泯然一笑,道:“遇见冯让之前的确不知,但是如今我敢断定,虎符必是假的。长安被围,殿下写给陛下的诏书都进不了未央宫,那么陛下的诏书也出不了长安城。即便是出来了,送信的人也要南下进入汉中,走这条路可是要经过宛城的。”
“若信从许昌至江夏,走水路再至汉中呢?”
“那时间就不对了。”我道,“舞阳侯弹劾兄长是半月前的事情,书信从安定到达长安只要一天,长安到汉中,快马五天。咱们遇到那名信使的时候,已经是数天前了,他最多只可能在路上耗费十天。你也曾经跟我说过,夏季汉水不好走,那么从江夏走水路的话,时间上就不对了。他自然是要经过宛城的。当然了,他不可能走褒斜道,走了那条道,只怕他连汉中都到不了。”
吴乐道:“若是假的,那亭主又如何借兵呢?”
随手拈了一颗姜丝梅,指尖划过一丝冰冷的甜腻,我并不急于将它含进口中:“真的虎符想必是在凉王手里,虽然齐武阳围了长安,但现在战局依然对凉王不利,凉王是一定会打崔谅部的主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吴乐会心一笑,“黄雀要有尖喙利爪。”
我嘴角微微上扬,道:“利爪自然是你与王赫,至于尖喙,过几日便到了。”目光斜睨着窗外一片浓浓的乌云,“热了这么些天,也该下场大雨了。”
吴乐是聪明人,对我心中所想自然是明了的,然而片刻,他忽然转了话题道:“说实话,这次真应该谢谢那位一路上安排流寇的那个人。今日之事水到渠成,可少不了他的功劳。”
我对吴乐的话不置可否,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来。舞阳侯颇有城府,舞阳长公主在宫中更是长袖善舞,以两人今日之地位、手段,却无法扳倒当今的那位太尉。老狐狸,那可真不是白叫的。
过了三日,我要等的“尖喙”终于来了。
虽然来人只是与阴平候商议长乐宫主与王家的婚事,但是王家依旧按着半副迎公主的仪仗将来者领到了府里。人来人往少不了热闹,我又是既怕热又怕闹的,少不得躲在园子里,等风头过了,再与保太后身边的女官商量借节杖的事情。对于借节杖,我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如今长安被围,我借节杖是用来调崔谅的兵,对大魏、对保太后,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然而事情却不十分顺遂。
三日之后,吴乐来到我园子里。他说长乐公主与王宣的亲事没有商议下来,保太后身边的那个女官这几日心情很是不好。若是我贸然提出借节杖的事情,多半不会答应。
我听罢也只是默默点头,然而我亦晓得,关于虎符和调崔谅之兵的事情,已经是断断不能耽搁了。若再晚些,凉王早已用虎符将崔谅部吞得一干二净了。
我又干等了一日,最后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对规月道:“你去请吴乐来吧。”
话甫说出口,镂冰急匆匆地走近我身边,悄声道:“长乐公主的侍女约您今晚于府上的东园相见。”
“长乐公主的侍女?”我微微皱眉,“若是为了长乐公主和汉中太守王宣的婚事,咱们这种局外人能够说什么呢?”
镂冰笑着道:“那名侍女交代说,无论亭主现在在思虑什么,她都是要与亭主见上一面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