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看着磕磕巴巴地终于把话说出来的少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毕竟是呼延寻把他从小养大,那么些年的相依为命,林旭跟呼延寻的兄弟之情甚至比普通的兄弟情分更深几分,虽说中间有几年分离,但林旭对呼延寻介乎父兄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句话一件事能够消磨干净的,再说,呼延寻对林旭,也真没什么对不起的地方,林旭这么想,要带着阿福阿满去见呼延寻,给呼延寻送行,都并不算额外要求。
别说这个父权社会,就是现代,夫妻离婚之后,离开的一方也有权力见到自己的孩子...
邱晨大脑里飞快地转着,努力地找着理由说服自己,理智对待和处理这件事情。说起来,她才是外人,不过是顶了海棠的一张皮,根本算不上阿福阿满的什么人,完全没有权利阻止孩子们见到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权利不让呼延寻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
林旭满心紧张忐忑地看着自家大嫂,穿廊昏黄的灯光下,邱晨微微垂着头,目光渺茫,表情无波,似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有想...仿佛经年的漫长等待之后,邱晨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嘴角甚至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淡淡道:"让孩子们见见他们父亲也是人之常情...这样,我们带孩子们一起进安阳城,你去问问你大哥,看他是否方便见孩子们,约个时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一听大嫂同意他带孩子们去见大哥,林旭脸上的紧张忐忑一下子消退了去,瞬间绽放出无数欢喜来,后边邱晨提出的要求就不放在心上了,连声道:"大嫂,你说,你说,兄弟一定做到!"
邱晨凝视着林旭脸上的欢喜,心里感叹着,慢慢开口道:"我希望你和你大哥都不要让孩子们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嗯,孩子们还小,还不懂事,我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到孩子们的心境。等他们大一些,知道人情世事了,我自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们。"
林旭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似乎迷茫地看着一脸沉静淡然的大嫂,刚刚开始发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终于面色沉重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秦义微微垂着眼跟在秦铮身后,默默侍立着。旁边的秦礼却没有他这么平静,虽然表面上也同秦义一样安静侍立,但心里却急得几乎冒出火来。夫人怎么在院子里说这些事情...阿福阿满的父亲还在,这样的消息他之前就隐约地觉察到了,只不过一直没能确定,他也有意无意地没有尽心去打探,可让他万没想到的,这件事情居然被夫人亲自揭开,而且是这么一种状况下。他不敢抬头,抬头也看不到前面爷的表情...不知道爷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打消之前的打算...毕竟,夫家还活着,这样的情况一个弄不好就可能落个强夺人家妻子的罪名,不但是大罪,还明摆着要结仇的事情...而且,听夫人的话,阿福阿满父亲还身有官职...
其实,秦礼对这个人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推测,只不过,他下意识地不想去想,仿佛如此,就可以把这个不好的消息拚弃掉一样。
本来邱晨就在家里呆的不愿意出行,加上林旭的要求之后,邱晨就更加不愿意出门,准备起行李来也墨迹着不怎么积极。只不过,第二天一大早,飞马而来的一名小厮让邱晨改变了注意。
来的小厮邱晨并不认识,但却送来了吴云桥的一封信。信中寥寥数言,却直白清楚,就是让邱晨尽快进安阳,因为,这些日子清和县和丕县清理疫情人口,许多人家因为疫情全家一口不存,许多土地就成了无主之物,衙门已经整理出来了两个县的无主土地田亩,经过协商之后,决定在安阳府进行集中发卖。
写出这封信来,吴云桥固然有跟邱晨交好之意,另一方面,吴云桥也不无私心。林家的庄子管理,购置农具、种子,租息也比一般地主宽松许多,特别是今年大雨影响秋种耽搁了,林家还替佃户们想法子,让佃户们种植了蔬菜,林家还包销...可以说,林家的庄户和佃农真是比自家拥有田地的人家日子还好过...吴云桥虽然性子倔强,但却真真正正地爱民如子,把集中售卖土地的消息放给林家,也是希望尽量多地给百姓们谋一点点福利的意思!
这一年多来,邱晨也曾动过购买田庄的心思,但很无奈的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土地特别看重,若不是走投无路,几乎很少有人售卖土地田庄,托人打听了一年,邱晨也没有遇上合适的连片的土地田庄。如今,吴云桥特意派人过来送信,邱晨自然不会错过。
于是,原本磨磨蹭蹭的行程立刻紧凑起来。送走了送信人,邱晨将信笺直接扔进火里烧了,然后就招呼玉凤、青杏收拾行李,马上启程进安阳。
跟潘佳卿给阿福阿满请了假,一个时辰后,秦勇沈琥护卫着,邱晨母子们和林旭分乘两辆车子就从刘家岙出发了。
秦礼和秦义站在大门口,看着一溜马车渐行渐远,绕过路口消失在视线中,秦礼回头透过大门口看看安安静静的正屋,满眼担忧地凑到秦义跟前,低低地道:"爷...也不,嗯,也不跟夫人说一声..."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秦义斜了秦礼一眼淡淡道。
秦礼抿抿嘴,继续压低了声音道,"你跟着夫人的时候虽然少,但也知道夫人的品性为人,这事儿一定有缘由的...爷就这么闷着,不说不问的,你说说,爷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是打的什么注意?难道就这么离开?这一走,保不准几年都没空再过来..."
秦义瞪了他一眼,然后自己也撑不住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爷的心思,哪里是咱们能猜到的。说不定...唉!夫人这身份本来就难...这样说不定也是好事...只是,以后咱们小心伺候着吧,爷..."
顿了顿,秦义才道:"只怕以后又难得见爷笑了..."
秦礼无奈地点点头,很是颓然地跟着秦义转了回来。
他十岁跟了爷,那时候爷也不过十几岁,却天天冷冰冰的,不光整日整日没个笑脸,就连其他的表情都欠奉,天天木着一张脸,目光凌厉,浑身煞气,让人敬服的同时,却也敬而远之...后来,随着爷年纪大些,身上那些外放的凌厉、煞气渐渐内敛起来,看起来威严更甚,却平和雍容了许多,只是仍旧清冷的很,就连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亲卫们也鲜少见到爷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更别说笑脸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