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难得活着闯过那道谷口,商队里却都情绪不高,每个人都特别肃静,特别沉默。
传下就地休整命令来,整个车队也没了往日的欢呼笑闹。车子按照秩序停下来,就安安静静地按照惯例,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有埋锅造饭的,有烧水的,有卸车饮马喂马的...有些职位缺了员,也没有人嚷嚷,立刻就有人默默地接替下来。
之前在山谷遇险,之后的仓惶奔逃,让好多人多多少少挂了彩,这会儿也要尽快的包扎清理一下,敷些疗伤药。
这会儿,林家众人互相检查之下,才发现,各人形容无不狼狈不堪,林旭一条袖子撕掉做了布条不说,其他人的衣服也多有破损,就连一贯最讲究衣饰整齐的徐先生,衣袍前摆也撕了一条口子,沾了几道灰渍。检查一番,才发现,林旭、俊书和成子都受了伤,其中俊书的伤势最重,左臂上划了一条大口子,整个衣袖和左边衣襟都沾满了血渍。伤口处俊书自己用布条紧急裹住了,血倒是止住了,却没有清理上药。
疗伤药和酒精,临行前,邱晨都给他们备了自用的小份儿,这会儿去马车里寻了来。
解开俊书手臂上的布条,露出一条将近两寸长的大口子来,因为时间长了,皮肉有些外翻,露出了里边红糊糊的血肉。
林旭胃口一阵翻涌,差点儿又吐上来,成子自动请缨:"我来吧!"
说着,拿了小瓶的酒精上前,用邱晨备好的软棉布沾了酒精,先将伤口外围和周边的血渍清理干净,又倒了酒精冲洗了伤口。酒精沾到伤口上,就是火辣辣的灼痛,让俊书白了脸,却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是额头和鬓角很快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显示了他忍受的剧疼。
好在,酒精的灼痛来得猛,去的也快,不过十几息时间,那剧疼也就渐渐消了。成子取了一小瓶疗伤药,把细细的药粉均匀地撒到伤口上,又取了同样是邱晨备好的干净棉布条过来,给俊书仔细地包扎起来。
俊书和林旭的衣裳破的没法穿了,成子又去车上翻出两件干净衣裳来,给两人换了。
林旭也缓过劲儿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了抱俊书,带着成子去商队里各处看了,帮着几个伤势较重的清理包扎了伤口。
众人疗伤清理一番,渐渐安置下来。
林家诸人和徐先生主仆也都各自忙碌着,卸车饮马喂马,烧水做饭。商队里做饭都是八到十个人一组,林家和徐家虽说只有六人,却自动地组成了一个小组。
俊书本来要牵了马去饮马,喂马,却被杨树猛和林旭接了过去,只让他安心在原地休息。徐家那老仆刚刚也受了惊吓,有些不太松缓,徐先生就让他照看着柴火,跟成子一起烧水做饭。
安置的差不多了,林旭、杨树猛和徐先生互相商量了几句,一起朝着车队的最后端走去。几辆装载着遇难人员遗体的马车一直跟在队伍最后边。
离家近千里,这么搁着运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地掩埋,要么把骨灰带回去!而鉴于落叶归根的习俗,只要来得及,都会选择后者,让逝者回到自己的家乡,入自家的祖坟,方能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林旭三人这一去,不多时就有几辆马车脱离了宿营地,横着走向草原深处。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天擦黑了,林旭三人才带着一脸的哀戚和疲惫回到了驻地。
成子和俊书赶紧给三人重新热了饭,让三人吃了。大家也没什么话说,安排了值夜顺序,各人裹着被子或者皮毛,钻进车厢里,或者依靠着匍匐的马匹,倒头就睡。
睡了不知多久,突然寂静的夜色被一阵马蹄声敲碎。
众人犹如惊弓之鸟,纷纷惊醒过来。才发现,火堆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黑沉沉的天地间,只有天空的星辰仍旧熠熠闪烁,漠然地俯视着大地和大地上的人类生灵。
廖海和李震北的声音,就在第一时间响起来。
"别慌,各人寻找自己个儿车和马,套车..."
"别慌,别慌,说不定是咱们大明的军队呐..."
不太高,却镇定的声音平复了人们惊慌的情绪。众人纷纷开始寻找到自己负责的车马,忙碌起来。
李震北和廖海安顿了众人,对视一眼后,就排众走出宿营地,迎着那马蹄声的方向走上去。
他们这一群人,经历了山谷的一场厮杀后,弩矢用尽,虽说捡回来一些,但不过是总数的十之三四罢了。他们估摸着,林家的那个大杀器也应该用的差不多了,即使有也不会有太多了。
更主要的是,两个经验老道的人,早就从马蹄声里大概做了个判断,来人不论何种身份,却绝对不是小队人马,据蹄声判断,最少也在七八百人,甚至上千!
就他们这个商队,即使之前战力全满的情况下,对上小股悍匪也还有个求活的可能,若是对上成千的骑兵的剿杀...
他们根本没有做活的可能,一丝都没有!
放假后,转过天来,就是四月二十六了。
邱晨一大早就去了趟前边的三奶奶家,询问了一下三奶奶家的麦收情况。邱晨能够事事处处想着她,三奶奶很感动,不过,她们家因为儿子媳妇都不在家,就她带着两个孙子也没办法种地,就都租了出去,是以,并不需要忙着收秋。
吃过早饭,林家和满囤家一起,终于正式开始着手做起过麦秋的准备工作来。
过麦秋,首先就是要选一块地势平整宽阔的地方坐麦场。选好地块,然后平整、压实,压实之后还要'饮场';。
所谓饮场,就是用清水把压过一遍的场院泼一遍。
饮场之后,要晾一段时间,待饮的水差不多吃透进土地里,地表差不多起晾了,再用碌碌压一遍。如此反复,一直到场院的黄土地面坚硬如砖,光滑如镜,一块合格的麦场才算是准备妥当。
压场是个技术活儿,同样也是个力气活儿。搁在往年没有大牲口,仅凭人力,仅仅这一项工作就要两天时间。其中最累的就是压场,就是用人力或者畜力拖着一个石头碌碌在选好的平整过的地面上来回转着圈儿碾压,与现代修路时压路机的原理有些类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