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再次折回时手中已多了一套翠绿色绣着好看纹理的宫女服。宁芷拿着那套衣衫,看了看,又看了看对面的男子。
云行歌笑笑地背了过去,“姑娘,且换吧。”
宁芷盯了他一会儿,见他只是那样背着,身上刚刚还是裹着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那般出尘的气度不知为何让原本那颗浮躁的心莫名地就安了下来。
她转过身去,迅速地换好了衣裳。许是身上这身湿衣褪去,心神也跟着平和起来,她细细地打量起周围来。这屋子不大,里面的陈设十分朴素,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宫里遍地都是的雕梁画栋、玉器古玩、金银団锦,在这里全无踪影。室内的家具不过是一张顶子床,一张书桌,几把椅子,两个柜子,外加案几书架而已。看一眼就知道全都不是什么名贵木料打制的,有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甚至有些许油漆脱落的斑驳痕迹。刚才宁芷躲在后面的幔帐,用的也只是寻常青纱,不过在这所屋子里倒是显得颇有些素雅。
比起这些,书架上的满满的书籍倒是很显眼,不论多厚的书全都一尘不染,显示主人是时常翻阅的。四周墙上书画不少,正中一副大写意的竹石图,纸张都有些泛黄了,古拙中透着一股飘逸绝伦的味道。屋子里最多的东西是兰花,朴素的陶土花盆难掩那出尘的气质,淡雅的芬芳合着铜炉里的龙涎熏香,与朦胧的月色一起在屋子里缭绕。
但是,这一切都被这屋子主人的清辉掩盖了。那是宁芷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许多年以后,当她站在六国齐聚的舍生崖时,那回眸的一瞬便是这样的一个身影……
窗下的书桌前,立着一名男子。一袭纯白色的长衫迎着窗外拂来的清风,衣袂飘然。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发髻也只是用一件白色头巾束着,但偏偏散发出一种金玉永远无法企及的高贵之气。
“好了吗?姑娘……”
宁芷一愣,脸上的潮红之色更浓了几分。
“好了。好了。”她忙道。自己不知不觉竟盯着人家的背影看了这般久。
云行歌回过身子,青丝曼舞下,男子眉目如画,嘴角蕴着暖如温玉的浅笑。墨玉的眼眸散发着淡淡的暖意,却好似杨柳扶风的三月下的一场雨,细密,润泽。让人觉得舒畅而温暖。
尤其是那星眸里的光辉,让窗外皎洁的皓月也黯淡了三分。
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不知道是悲是喜,是欢是优。
深谷幽兰,天下竟然还有这等谪仙一样的人物。
云行歌转过身子来,但并未看向她,那双眼似有几分惆怅几分留恋地看着屋外的桂树。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天籁一样的声音敲碎了有如实质的月色,在兰花的香气中荡漾开来。
“想不到,五年来第一个来这里的外人,竟然是你。院子里那株桂花树,每天只能面对我,也许早已生厌了吧。”云行歌仍旧看着窗外,幽幽地说道,“妙哉,古人有梁上君子的轶事。今我有梁上佳人,想必也不会被古人耻笑吧。”
宁芷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实是琢磨不透对面这个男子的意思,遂施礼道了一个万福:“惊扰殿下了,还请殿下恕罪。”
“人之生譬如一树之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落于庙堂内的茵席之上,也有落于篱墙外的沟渠之内。一切只是随缘罢了。今天你不过是偶然落在我的房梁之上,又何罪之有?”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今日叨扰,日后有缘,再来赔罪。”宁芷惦记着那副画像的事情,又不想在这看不穿的男子面前再待下去。
“何须如此匆忙。再者,你以为你可以这么简单地离开此处吗?刚才那些侍卫虽然找不到你的人,但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我所料不错,现在外面一定是重重包围。他们一定不会……”
云行歌欲言又止,转过脸来,对着宁芷一笑说道,“也许,我这里也终于要热闹一下了。”
宁芷望着他,面前的男子虽高华,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让她不忍就此离去。
愣了半晌,屋子中只有那龙涎熏香的味道四散开来,漂浮在二人之间,好不暧昧。
“殿下,今夜实是我唐突了,只是为何这般唐突之下,你却仍是不问我一字一句。”终于,受不住这般沉默,宁芷忍不住问道。
“呵呵,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我不过是个活死人,世间纷纷穰穰,与我盖无关联。”
话落,便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麝月紧张的声音。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太子殿下,容奴婢通禀一声。”
“太子殿下,您别就这么……”
“太子殿下,九殿下他不方便……”
“太子殿下驾到——”
显然太子完全不理会宫女们的阻拦,一言不发,径直闯了进来。
宁芷大吃一惊,说话间太子就要进来,这时候已经无处可藏了,刚才那个大浴桶此时估计也被他们怀疑上了。她运真气刚要再次跳上房梁,被云行歌一把拉住。
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向自己座椅下面看了一眼。
让我藏在他的身子下面?
宁芷惊愕地看着云行歌。
他淡淡地冲她点了点头,但却有着莫名稳定人心的作用。
而此时,太子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一时之间,这久无声息的琼华宫却在今夜热闹了起来。
宁芷一咬牙,纵身钻入云行歌坐着的椅子底下。
“九弟,二哥来看你了。”同时,太子的嗓音也在屋门口响起。
宁芷赶忙屏气凝神,把呼吸声降到最低。但是她心里清楚,东庆皇族云氏家学渊源,无一不是顶级高手。太子自幼得皇帝云羲昭真传,更是不凡,是否能够不被他察觉,她心里实在没谱。
就在此时,宁芷感到一股柔和的内力把自己笼罩起来,云行歌的衣袂随风略略鼓起,恰好把她的气息声音全部遮盖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