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一直不理解这个拿着学校奖学金的男人竟有这般狂乱的私生活。后来两个人熟悉之后,他才知道,无论是他的好还是他的坏,都只是为了从妹妹那里分到母亲一点点的宠爱。
对于这个男人,苏誉一直都是尊敬又心疼的。
他将他继父Peter打伤之后,消失了两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他自己自首,苏誉看着警察将他带走时他脸上的淡然。他只是嘱咐苏誉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母亲。可是盛玉兰在遭受了家暴之后早已变得精神脆弱,又这么亲眼目睹了儿子的疯狂,她醒来之后就精神紊乱了。分不出辛辰和Peter的脸。
也许她的脑海里深深印着的,是最后两人扭曲的身躯。
辛辰的父亲辛海丰是最后一个赶到英国看望辛辰的。他见过辛辰之后,两个人做了怎样的协议,苏誉虽有感知,但是实际却并不清楚。辛海丰带来的专业律师团队把辛辰以正当防卫的理由从监狱里带了出来。而Peter,却以家暴罪进入了监狱。
在这件事情中,真正受到了很重伤害的人,是Eudora。
妈妈疯了,爸爸入狱了,而她最爱的哥哥却成了她眼中一切的始作俑者。
似乎一夜之间,什么都毁了。
“那Eudora父亲的去世,和辛辰根本没有关系?”亦瑾有些急切的问。
“Peter原本是个颇有成绩的拳击运动员,退役之后无法接受现实的落差,沉溺于赌博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亦瑾不语,只是沉默着。
“他去世是因为吸食大麻,与辛辰没有任何关系。”
亦瑾点了点头,深深地点了点。
晨曦微露。世界开始一点一点的亮起来了。笼罩在心上的那团乌云,渐渐飘走了。
她知道的,她就知道。怎么会?辛辰怎么会?
Eudora会这么说,只是因为心里的怨恨,辛辰会那么承认,只是因为心里的愧疚。可是不该的,Eudora不该这么想。她的哥哥,从头到尾,也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已。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
“辛辰出来之后,像是彻头彻尾的变了一个人。他先是转了专业,学了管理学。一毕业就带着他妈妈回到了A市。”苏誉低头,舀了一勺豆腐脑放在嘴里,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都怀疑过是辛辰的父亲逼着他承诺了什么,只是那小子向来什么苦都爱往肚子里咽,他不说,我们又怎么猜得到。”
亦瑾捏紧了手里的勺子,心里默念着,是啊,他不说,她又该怎么懂?怎么懂?
天边的光晕,在慢慢的亮过来。这样被早晨的风吹着,竟有点冷。
她的手掌张开贴着碗壁,掌心开始有热度传进来。苏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吃?”
她愣了愣,像是刚刚回过神,连忙噢了一声。
一辆银白的跑车在路边飞驰而过,苏誉扭头,咕哝一声“怎么都这么早?”
车子忽然在前面不远处一个急刹,尖锐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这宁静的清晨格外突兀。车子慢慢的退回来,退到与苏誉他们一条水平线上的时候停了下来,车窗降下来,龙家豪的脸探出来。
隔着几张桌子的距离,家豪边下车边喊过话来“你们……这是什么状况?”
苏誉喊回去“你又是什么状况?也是来请我吃早餐的吗?下次早点预约吧!”
龙家豪跨了几步,在苏誉的凳子上坐下。只是笑着朝亦瑾点了点头。亦瑾总觉得家豪每次见到她,都是有点害羞的。
“你大少爷起这么早干什么?”苏誉说罢,一个哈欠接的正和时宜。
“被家齐的小媳妇折腾的一宿没睡。”
“你是说Eudora?”
亦瑾闻声也抬起了头。
“不知道和家齐闹什么呢?”家豪扯了扯嘴角,竟像是有点欣慰的笑了笑“原来家齐发起火来还这么劲爆。”
“辛辰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这小妮子在房里哭了一宿,辛辰哥就在沙发上坐了一宿。”
亦瑾唯独这次缺席了疗养院之行,是的,她怕遇到Eudora,不知道是怕自己尴尬还是她尴尬。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辛辰了,不知道他与Eudora的关系缓和了没有。
Loly的电话打来,说是盛玉兰要见她。
一路都是忐忑的心情。才下车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家齐。见到亦瑾的刹那他挥了挥手,很友好的笑着迎过来。
“凌经理,你好。”
“你好。”亦瑾指了指院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阿姨认不出Eudora,还说要见Eudora才肯吃饭。所以Loly才会打电话给你,也许,在阿姨心中,你才是Eudora。”
“Eudora和辛辰……”
“慢慢来吧,我现在也想通了,总要给她一段时间,总有一天她会理解辛辰哥的。”
亦瑾点点头,家齐伸手比了请的手势。亦瑾一跨进门,才发现Loly和Eudora都站着。Eudora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点别扭的移开了目光。
盛玉兰坐在床沿上,并没有意识到亦瑾的到来。Loly朝亦瑾使了个眼色。亦瑾走到盛玉兰的面前,低低的喊她“阿姨,我来看你了~”
“Eudora!”盛玉兰大叫一声,忽然笑起来,拉着亦瑾的手又叫一声“Eudora.”
亦瑾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Eudora,她正紧紧的抿着唇,一动不动的站着。她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所有人都在屋外等着亦瑾,她哄了盛玉兰大半个小时才吃了一碗饭。
Eudora第一个抬起头,见亦瑾出来的时候,她看了看家齐,家齐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
“亦瑾姐,我们聊聊可以吗?”
“好。”
门廊外的树已经被人修剪过了,视野一下子开阔很多。亦瑾和Eudora并排而站。
“亦瑾姐……”Eudora虽然在开口唤她,但是语气还是显得有些别扭。
亦瑾望着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眼“Eudora,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我说,我喜欢辛辰,不代表我就该和你有任何隔阂是吗?”
Eudora点点头,笑意一下子放松很多。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谢谢你经常来看我妈妈,对不起,用那样的态度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都没有关系。”亦瑾摇了摇头,是真的,没有关系。“你哥哥他……”
“亦瑾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笑着伸手比了个打住了手势,“我以前一直不知道,爸爸对妈妈做了什么。一直以为是哥哥的错……”
亦瑾不语,静静的看着Eudora。
“哥哥太残忍,我现在什么都可以释怀,唯一还不能原谅的是他对自己的残忍。”Eudora的声音在哽咽。
亦瑾上前一步,拥住她的肩膀。
“没有人知道我多爱哥哥,我那么崇拜深爱的哥哥,怎么可以把我带入那样爱与恨的落差……”
“他的确错了,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爱你。”
以爱之名,原谅他。
Eudora在点头,一下一下的,下巴蹭的亦瑾有点痒痒的,心也是痒痒的,像是有什么温情在往外溢出……
亦瑾松开她,笑着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Eudora吸了吸鼻子,咧开了嘴,像个大孩子。
“你会和哥哥在一起吗?我喜欢你做我的嫂子。”
亦瑾却忽然沉默了。
她要怎么才懂,步步为赢的辛辰。
她要怎么才能让他懂?
夏天最炎热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日子过的一成不变。
宇文浩泽已经在准备出国继续深造的事情,凯撒国际暂时交由思绮夫妇打理。他说要去镀镀金,顺便散散心。
说到散散心的时候,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又哀怨的看了一眼亦瑾。
彼时亦瑾正低着头,搅动这杯里的咖啡。抬起头的时候很歉然的一笑。刚想开口浩泽就制止了她“别说对不起,我都快走了,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吗?”
亦瑾笑,她说“我没想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说,在那边好好找个姑娘吧。”
“这话挺吉利,我也正有此意。”
“打算去哪个国家?”
“澳洲,想去哪里,去看看。”
澳洲。
亦瑾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一去,该是要多久不能见?
对面的宇文浩泽把一块方糖丢进咖啡里,然后用勺子把第二块方糖磕下一半,又丢了半块进去。
虽然认识这么多年,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喝过咖啡。喝咖啡是件文艺的事情,亦瑾觉得她和浩泽呆在一起的时候不适合干文艺的事情,吃饭喝酒才是最好的。所以亦瑾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习惯。
但是她记得有一个女孩她有这样的习惯。
申冬冬。
亦瑾大四那年申冬冬大学毕业,她选择出国考研。走之前也来找过亦瑾。她们其实私交并不深,中间只因为宇文浩泽见过两三次面。
但是她却说“我走之前想来跟你告个别。”
亦瑾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心知肚明。她放不下的是宇文浩泽。
其间申冬冬大多都是在和亦瑾说着学校的趣事,她不像初见时的文静,还是很健谈的。亦瑾在她对面坐着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感受到尴尬和不适。
一切都很熟悉。
中间的唯一一次冷场是因为那颗方糖。她用勺子磕了半天都没有磕开。她当时就沉默了,亦瑾甚至看到了她眼里泛起的泪花。那时以为看错了,直到今天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有缘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