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瑾开得更慢了，这样他在身边的时光，她想拉的长些，再长些。等待这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所有的一切，只为了彼此静坐在身边的这一刻。

辛辰并没有睡着，头很疼。不过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清香像是一剂镇静剂，把他体内那焦躁的野兽收服的服服帖帖。

简馨馨似真似假的说出那句“阿姨好像快好了”的话之后。他整个世界似乎都亮了一点。虽然她说的只是“好像”，语气还是有很多保留的。但辛辰是真的信了，他和简馨馨一分开就马不停蹄的直奔疗养院，这个回国之后他一直不敢踏足的地方。

疗养院的位置很隐蔽，路也不好走，像是与世隔绝一样。不过环境清幽宁静，的确适合这样的病人疗养，他承认辛海丰也的确是费了点心思的。其实他对辛辰一直是挺上心的，他随口说点什么，辛海丰都会满足他的要求。不过辛辰不喜欢这样的在乎，总觉得他对自己的一切都带着一定的目的性，太假太做作。

辛辰停下了车子之后，坐了很久，都不下车，烟燃了一支有一支，整个车厢烟雾缭绕，他都懒得开窗，这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才是真实的。

直到有人用手轻轻的敲了敲他的车窗玻璃。他降下了车窗，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女人正朝他微笑。很温和舒心的微笑。

“你好，辛辰。”

“你好，Loly。”他打开了车门，跳下来。环顾了一下园子，也笑道“怎么在等我吗？”

“刚陪病人散步聊天，见你的车子过来，就等了一会。”她笑着“应该算是在等你。”

辛辰绕过车头，和她并排而立。敛起了笑意，幽幽的开口。

“我想见见她。”

Loly挑了一下眉，迈开了步子，辛辰跟着她，走在她身后。“她也许还不能见你。”

“还不行吗？”

“我也不能确定，她精神还不是很稳定。”Loly回了一下头“不过，你的确好久没见她了。”

辛辰抬了抬头，看着二楼左边的第三扇窗户。紧紧的闭着，就像紧紧闭着的心门。

Loly还是带着他上了二楼。却在转角的地方停了下来，“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她顿了顿，有点犹豫，但还是说“我总觉得，你们最近都操之过急了。”

辛辰没去理会她话里的深意。握住门把的手在出汗，犹豫了很久，才用力的拧了一下。

床边坐着一个妇人，头发散着，不过梳的很整齐。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并没有因为听见开门声而转过头来。

辛辰站了一会儿，她似乎瘦了，宽大的病号服穿着身上，松松垮垮的，显得人很不精神。

“妈。”

他的声音有点抖。

妇人怔了一会，扭头看了一眼，眼神很复杂。

他握紧了拳，心脏随着她蹙眉的样子一胀一缩。

盛玉兰突然“哗”的一下站起来，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她随手抓了一个枕头，狠狠的朝辛辰砸过来。

“Peter？Peter？……Peter！”

她歪着脑袋，犹犹豫豫的问着，最后一句是确定了之后大声喊出来的。她整个人一下子处在了一种戒备的紧绷状态。

“妈，我是小辰……小辰啊。”辛辰接住了枕头，随手扔在了沙发上。他慢慢的靠近她，尽量让自己移动的幅度小点，不会惊扰了她。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的声音尖锐，甚至都有了回声。在安静的疗养院格外刺耳。

门外有匆忙的脚步声，Loly在敲门，只敲了一下，就直接冲进来，一把拉住还在往前走的辛辰。

“辛辰，别刺激她，你先出去。”

不知道是她的手劲大，还是辛辰没了气力，被她一拉，就倒退了好几步。

盛玉兰见了Loly，抬手指着辛辰，带着哭腔“Loly，让他滚出去，让这个畜生滚出去。”

Loly冲盛玉兰摆了摆手“好，我让他出去，你别激动，乖乖坐着。”

盛玉兰不语，用手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拼命的摇着头，她的嘴唇一颤一颤的，整齐的发型很快就凌乱了，她整个人都在不安的摆动着，真的像是一个疯子。

疯子。

“快滚出去！”

心像是被狠狠的扎了一下，辛辰夺门而出，他的脚步太过凌乱，以至于下楼的时候跌跌撞撞的只能扶着墙壁，他宁愿就这么摔下去，让他忘了一切吧，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不明就里却忽然视他如大敌的母亲。

妈妈这个角色在他生命里，似乎一直都是若有似无的。曾经有奶奶的无微不至，奶奶去世之后，这个位置一直都是空缺的。直到他去了英国，每天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他才忽然发现，在妈妈的世界里，一直若有似无的那个人，其实是他。即使曾经不被在乎，但是他还是那样爱着并心疼着这个女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柔软的位置，是留给母亲的。

Loly在身后追着喊他，一声高过一声，渐渐的，又一声低过一声。他知道她是追不上他的，他一直没回头，拉开车门大力的甩上，上了车，狠狠的一脚油门，车子一下子呼啸的跑出很远。

车窗开着，风呼呼的刮进来，很冷，刺骨的冷。可是再冷再冷的风都比不上他心里的温度。

像是停不下来了。也不要停下来。就这么一直远去，远去，离开这个地方……

“辛辰，辛辰？你回家还是去公司？”

耳畔有轻柔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谁在喊他名字，这声音，竟与无数次出现梦中的声音是一样的让他着迷，他竟舍不得睁开眼睛了，多少个黑夜里，他一睁开眼睛，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无边无尽的思念是真的。

亦瑾摇了摇辛辰的手臂，这情景让她想起当初坐着大巴去上海的时候，他在她身边熟睡的样子，全无防备，安静宁和的像只猫咪。不对，他似乎与那时候又是不一样的。亦瑾凑近了他，细细的端详着辛辰俊朗的脸阔，他的眉心，皱成了“川”字，他的嘴唇，抿的比那时更紧……

他忽然睁开了眼，睁得很大。眼白上有血红的丝，亦瑾看到他眸子里倒映着毫无防备的自己以及弥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要说什么，有点尴尬，下意识的往后靠去。

手腕却忽然被狠狠的攥住，她整个身子被扯进辛辰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辛辰？辛辰……”

亦瑾大脑一片空白，她唤着他的名字，心里密密麻麻渗出的竟是不安，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挣开。他似乎更用力了，抱得她酸疼。

“别动，让我抱一下。”他的嗓音又哑又低，如梦似幻，像是在求她。

亦瑾犹豫了一下。他鼻息混乱，身子还有点微微的颤抖。像是刚刚从一个可怕的梦魇里逃出来，像是急需这样的依靠。

她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他，甚至都没有想象过，那样神一般完美的辛辰会有这样脆弱如小孩的时刻。

然后，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就真的着了魔一样，如他所说的。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味道每一丝都在蛊惑着她，一点一点的消磨着她的心智。她犹犹豫豫的抬起手，也紧紧的拥住了辛辰。

辛辰感受到她的小手贴放在自己的背上，他浑身一僵。他们，不该这样的。不，是他不该这样的。但是他情愿沉溺在这一秒的温柔安慰里。这一秒，凌亦瑾在他的怀里，不管她的心在谁的身上，至少此刻她是属于他辛辰的。

这个与红灯一样长度的拥抱，终于在一片喇叭声中结束。他松开了手，慢慢的靠回自己的椅背，顺带幽幽的说了句对不起。

亦瑾没说话，也不敢去看他颓然的表情。眼角忽然清清凉凉一片，说不出的压抑难过，没有原因的，突如其来的。

辛辰望着车窗外，伸手拂过自己的胸口，她的温度像还是残存在自己的胸膛上。心似乎真的暖了点。

亦瑾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全身疲软，这脚下的力度控制不好，车子像是一阵风一样前进。

车速明显快了很多，她像是在逃一样。辛辰苦笑一下，是自己冲动了，这样暧昧不明的拥抱，怎么可以？他把她吓坏了吧。

她的手搁在方向盘上，手指纤细白皙，手腕却是红红的。一个晶莹的手镯套在她的腕子上，刚才咯得他很疼，估计也把她咯疼了。

这泛着温润色泽的手镯，很容易让人想到那些八点档狗血剧中，婆婆送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辛辰微微眯了眼，心里更加不舒服。

凌亦瑾是个好女孩，她值得那样一个待她如亲母般的好婆婆，那样极尽温柔的宠爱着她。

就像是宇文浩泽的母亲，那个远远一望就气质斐然的妇人。她望着凌亦瑾和宇文浩泽时目光里的期许和乐观其成的态度，只一眼，辛辰就尽收眼底。

早上在病房门口看到的那温馨一幕，就是应该应该要有的以后。温柔慈祥的婆婆，谈笑风生的公公，也许还有一个可以说说悄悄话的小姑子。

只是这些，他一分一毫都给不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亦瑾小心翼翼的开口，她侧头望着辛辰，他脸上的表情刚才如果说是无助，此刻就是无情。这样冷酷又漠然的侧脸线条，与刚才简直就是判若两人的。

“没事。”他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