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随心杵着下颌看他吃饭,戎卿没有丝毫不舒服,像是很习惯了。直到吃完放下勺子,抬眼看她,这才开口:“好看?”
孟随心“噗嗤”笑出声:“好看。”
他嘴角弯了弯,眼睛都是亮的。
她将碗筷收起来送到厨房去,鱼儿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紧张得整个人都快冒烟了。孟随心拍拍她的肩,不说话,又回了屋子。
戎卿坐在床沿,看见她进来松了口气,右手揉揉太阳穴,低低道:“随心,我头有些晕。”
“是不是昨儿没睡好?”她眸中浮现担忧,“戎大哥,你睡会儿吧,我不吵你。”
他不知怎地,被她那么柔柔一句话说得心都酥了。这世上会问阿戎你疼不疼?累不累?难不难受?除了她,还有谁。
可他有多久没听过了。
两年,她整整失踪了两年。若不是要寻陆风成亲,若不是陆婉机灵,只怕还会更长。
“好。”他眉眼柔和下来,许是真的晕了头,竟伸手握住她柔嫩的小手,牢牢箍在掌心。孟随心也被吓到了,然而他那一脸自然的样子,又叫她以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稍稍犹豫,他已经将手放在自己心口,合衣躺下。孟随心被他扯得往前一步,大腿撞到床沿,疼得她眼眶泛泪。然而不敢出声,默默地蹲在床边,等着他睡去。
他似乎很踏实,很快呼吸均匀绵长,再无动静。
“戎大哥?”她试探地叫了一声,他卷翘的睫毛微微一动,却没有睁开的迹象。
“戎大哥?”声音加大了些,这次他连丝毫动静都没有。
孟随心鼻间重重呼了口气,伸手去掰开他握住自己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头掰开。他握得很紧,她颇费了一番力气,等到终于解脱出来,手背肌肤泛红,像是遭了蹂。躏。
不由埋怨,轻手轻脚地将收拾好的包袱从床侧拿起来,小心地走到窗边,轻轻丢下去,随后理了理衣襟,去唤鱼儿。走到门边不知怎地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身,看了他一眼。
从这个角度只能瞧见起伏的胸膛,他的手还搭在心口,仍是握住她的姿势。
这个人出现得莫名其妙,心思莫名其妙,对她照顾得莫名其妙……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会怪她么?
怪不得她吧,他骗她说要去常州,结果却是带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心思用意,谁又明白。
揉了揉脸颊,她深吸一口气,转头迈过门槛。
鱼儿早等在院子里,见着她出来,忙不迭地迎上前:“姐姐?”她不好意思问出口,脸红成虾子样,局促得很。
孟随心笑一笑:“已经好了,你进去吧。”
“戎大哥……”鱼儿闻言先是欢喜,但很快意识到别的,“不会生气吗?”
不会?当然会了。任是谁莫名被人下了药,醒来瞧见身边睡着一个更加莫名的女人,都会生气吧。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僵硬:“不会的,他脾气好,再说对鱼儿妹妹也是欢喜的,哪里会生气。”连她都这么说了,鱼儿再纠结便显得不知好歹,于是连声道谢,转而提着裙摆,放轻脚步进了孟随心刚出来的地方。
这个时辰,农家的老夫妻早就起床去田地了,村子里该忙的也都去忙了,静得不得了。孟随心恍惚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有些急有些重。喉咙泛干,她咽了口唾沫,踮着脚尖去把窗下的包袱捡了来,背在身上,最后瞧一眼屋舍,拉拢门扉,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前怕露出破绽,她没敢问常州该往哪儿走,但既然说是相反的方向,那依着之前的路线判断,应当不难。只是害怕戎卿醒来发火,前来找她算账,她不敢走大路,只能捡着小路走,是以颇为艰难。
好在临走前从厨房偷了些馒头,依着她的食量,足够挨上几天了。她也知道自己累不得,走一走便在山间歇息,饿了吃馒头,渴了喝山泉,就是晚上睡觉不方便。荒郊野外的,不知道有哪些野兽,她依火而眠,依然是半睡半醒,熬得眼圈都黑了。
走了四天,总算瞧见城廓,排队进城的队伍绵延,热闹非凡。她却觉这场景又几分熟悉,眯眼瞧了半天,总算认出城头上是“随州”两个字。
原来鱼儿没有骗她,那路果然是去长安的。
戎卿带着她出了南溪,七拐八拐,居然又往来时的方向去。她心底泛寒,搓了搓手臂,没有进城。与在排队的小贩买了些吃食,又遇到个赶车的,于是雇了人家的车去南溪。
既然戎卿一开始就是骗她,那么师弟和泠家兄妹的处境,由不得她不担忧。
将近日暮的时候到达,她付了车钱,车夫又赶着时间回去了。小小的南溪镇上人烟依旧很少,冷冷清清的,她一人走过青石街道,竟有几分茕茕孑立之感。
寻到那日住的客栈,小二一见到她便记起来了,高兴地招呼:“姑娘又来啦!”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咦,姑娘一个人来的吗?那位戎公子呢?”
孟随心一愣,笑笑问他:“我与他萍水相逢而已……对了,那日我们走后,顾公子与泠公子、泠姑娘回来过吗?”
“回来过啊。”小二的回答让她一震,还没来得及追问,身后一声惊呼“师姐”,她回过头,迎面风吹得她发丝微扬,下一瞬眼前一黑,男子手臂如铁索,已经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师姐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她的脸被他压在胸前,口鼻捂住,根本喘不过气。使劲推了他一把,顾伯言稍稍松开,她大口呼吸着,抬眸瞪了他一眼。
“师姐……”顾伯言很是委屈,小脸皱巴巴的。
孟随心将他拉到一边,上下打量几回,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有没有受伤?”
顾伯言眼里一酸,摇摇头:“没呢。”
“到底怎么回事?”
他正了神色,“那日我与泠墨追着贼人而去,刚出小镇就被围住。对方足足十数人,个个武功不俗,来者不善。我猜出有诈,想回来寻师姐,却被缠住脱不了身。”
孟随心眉梢微蹙,听他继续道:“后来实在不敌,被他们擒住,将我们关在一处宅子。日夜有人看守,好酒好肉招待,并不为难我们,只是瞧紧了不许逃……”他吸吸鼻子,“师姐,若不是想着你,我只怕就在那里呆一生了。”
孟随心冷冷睇他一眼,顾伯言打了个寒颤,忙移开道:“后来我与泠墨想了个法子引开他们,这才逃了出来。来客栈寻你,掌柜的说你与戎卿走了,我修书去常州,陆师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你并没到……”眨巴眨巴眼睛,“我想去找,又怕路上错过,或者你回来……只好一边传信让下山的师兄弟们帮忙,一边在这等着。”
她摸摸他的头:“你没事就好。”
顾伯言反手握住她,“那师姐呢?怎么与戎卿走了?他……”
孟随心眸色稍沉,笑得有些僵硬:“我想先去常州等你,他说顺路,与我一同走。”
“他也与我说过,”顾伯言抿了抿唇,“师姐,我总觉得那人不简单,那天我和泠墨都去追贼了,就他一个人留下来。后来我被擒,也只是关着我们,等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却把你带走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变,“难道他是……”
“是什么?”
“没、没有,”他干笑两声,声音很没有底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