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这个?”他哭笑不得,“师尊不是说了吗,待陆师兄得了空,定会回来与师姐成亲?”
“那要到猴年马月?”她神态认真,“世上女子如何,我就该如何,他若不来,我去寻他。”
这想法根深蒂固,更改不得……这世上最寻常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她也想像那样活着。
原来这就是她内心的想法。
顾伯言一时语噎,心里泛酸,附和道:“那好吧,我陪师姐去寻陆师兄,让他与你成亲。”
孟随心“嗯”了一声,忽然凝眉:“我与师兄多久没见了?怎地想不大起他的模样?”那些往事还记着,可样子却有些模糊了。
顾伯言手心冒汗,强自镇定道:“师兄下山有数年了呢,期间也回来看过师姐,按理不该不记得。或许是之前病的那一场有些糊涂了,一时想不起罢,届时见了自然亲近了。”
孟随心深以为然,不再纠缠。
两人在院子里散步说话,熬到孟随心终于有了睡意,顾伯言又照顾她回房歇息。这一觉睡得更久,醒来日头已正午,热得人不行。
她闷出一通汗,爬起来换了身衣裳,门上轻响:“师姐,起了吗?”
她去开门,顾伯言端着水进来让她洗漱,嘴上问道:“咱们吃过饭就走吗?”
孟随心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摇头道:“太晚了,走不了多少,不如再在随州歇一天。”顿了顿,“待会儿我们上街去逛逛吧,望着城里很热闹。”
紫云山冷清,她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
顾伯言觉得不妥,但又不想让她失望,只得应下。洗漱后下楼用饭,泠家兄妹坐在昨日那个靠窗的位置,招呼他们一起。泠云热情倒是正常,可翎墨先前分明还是疏离的,后来莫名亲近,让顾伯言好不自在。
空桌还很多,他礼貌拒绝,照顾着孟随心吃了东西,又一起出门。
外头日光大盛,街上行人熙攘,叫卖声不绝。两人捡着阴凉的地方走,孟随心开始还兴致勃勃,但瞧了几个摊子,对那些小女儿佩戴的首饰实在没有兴趣,脸上的神情也淡下来。
顾伯言求之不得,忙问:“师姐,要是倦了我们就回去吧?”
孟随心略一思忖,点点头,转身时愣住。双眸定在青砖墙面上,墨黑的眸子泛着幽幽深光。
“怎么了?”顾伯言凑过来看,下一瞬亦是愣住。许久干笑道:“师姐,只是个通缉告示,怎么看得那么入神?”
孟随心皱眉道:“这画上人与我真像。”
“哪里像了?”他打哈哈地扳过她肩膀,推着往回走,“画上分明是个男子,况且这世上谁能有师姐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她被逗得一笑,揭过不提。
走了一截,实在热得受不了,她瞧见路边有个茶水摊子,推着他过去喝茶。刚倒了两碗凉茶送过来,她又眼馋街边的糖炒栗子,让顾伯言去买。
小师弟颠颠地就跑去,一顶轿子慢摇摇从转角处抬过来,在她对面的珠宝铺子落定。轿夫压下轿沿,小丫鬟搀着扶出来一位夫人。一身绫罗长裙,气质很是温婉动人,与下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然而又透露出不可侵犯的高贵。
孟随心不禁赞赏,那人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首看过来。
五官与通身气度极其相得益彰,透露出养尊处优的半世富贵。翦水眸在孟随心脸上扫了一眼,忽地顿住,又转过来仔细看着。
孟随心不喜那般打量人的眼神,仿佛要将她衣裳都扒了,上上下下全都看清。于是低下头,假装吃茶。
须臾面前一道阴影覆下,女子声音清脆:“这位姑娘,我家夫人请您上前说话。”
她头也不抬:“我不认识你家夫人。”
小丫鬟客气道:“还请姑娘移步。”
她面有愠色,眼角扫到顾伯言回来,放下茶钱便道:“伯言,我们走吧。”
小丫鬟往侧边挡住她,赔笑道:“这位姑娘,我家夫人只是想与姑娘说几句话,还请……”
“你家夫人?”顾伯言挡在两人面前,漂亮的眉毛蹙起,语气不善:“我师姐不想和她说话,管她是谁家夫人!”
小丫鬟还想再说,顾伯言瞪了她一眼,拉着孟随心就走。他手心冒汗,如临大敌地越走越急,孟随心被扯得胳膊疼。
“我们马上离开随州!”
“为什么?”孟随心不解。
顾伯言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央求:“师姐,我想快点离开。”往那夫人出行的阵仗随从,只怕与官家脱不了干系。要是因为他的失误让师姐……他如何对师尊交代?
她只得闭了口。
回到客栈收拾了东西,结账后牵马要走,泠家兄妹也正好一人牵着一匹马过来,俨然要同行。顾伯言不想浪费时间多说,与孟随心共乘一骑,到了城门正见城门尉指挥着将厚重城门阖上。
见着他们四人来,挥手道:“城内有事,太守下令关闭城门不准放行!明日再来!”
顾伯言浑身一凉,孟随心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那我们回去吧,明天再走就是了。”
泠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顾伯言,笑道:“缓一天而已,顾兄,不必心急。”
顾伯言抿唇不言,孟随心宽慰他两句,一行人又回了客栈。在一楼坐着喝茶,不过一刻钟,泠墨面色凝重地看向顾伯言。
孟随心察觉到不对劲,顺着他眼风望去,一行百多兵甲匆匆而来,眨眼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顾伯言额上都是汗,眼中懊恼闪过。
她不知道师弟在担心什么,在外人面前也不好问,只是掏出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末了轻轻叫:“伯言,没事的。”
顾伯言怔住,片刻浮起一抹笑:“师姐,我知道。”他吐一口浊气,松下心里的弦,对她笑道:“反正在一处呢,我不怕。”
泠墨眸光流转,淡笑道:“顾兄的话倒有深意。”
泠云脸色不大好:“顾大哥、孟姐姐,你们是师姐弟,但看起来倒像夫妻……在我们面前便算了,若是到了陆将军面前也如这般,岂不让人心里不爽快?”
孟随心道:“我之前大病了一场,吃穿行走,样样都是伯言在照顾,他是我师弟,与我亲近又如何?泠姑娘说话总是奇怪,更让人心里不爽快。”她昨天就憋了这些话,直到此刻方说出来。
泠云大怒,泠墨忙攥住她的手在掌心捏了捏,她这才忍下来。
顾伯言连半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坐了会儿便陪孟随心去歇息,到底是不放心,等她歇下了又偷偷回房写信回紫云山。
她迷糊中刚要入梦,有人叩门:“孟姑娘。”
勉强爬起来去开,却是泠墨。端着一盘点心与一壶茶,笑道:“刚才舍妹出言多有得罪,泠某代她前来赔罪。”
她早将那点事跑到脑后,站在门边道:“你客气了。”嗓音微哑,语气懒懒的。她挣扎着清醒来应门,眼皮泛着微红,整个人可怜兮兮的。
泠墨热得扯了扯襟口,继续笑:“可否容我进去说话?”
她有些烦躁,但还是侧开了身子。泠墨倒是丝毫不拘谨,在桌边坐下,将茶、点心摆开,等她吃了几口才道:“孟姑娘说之前生了一场大病,不知道是什么凶险的恶症?”
恶症?她记不清了。
那时候成天躺在床上,说不了话、动弹不了,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想不起一点东西。只觉得太痛苦了,浑身血肉仿佛撕裂,就连内里都烂成一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