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人,你找我说话,是有什么事吗?”耽误了这一会功夫,他已经开始不耐烦,“如果没事的话就快走开,我有正事要办。”
眼角一闪,看到孟卿云身边的男子已经将那些轿夫的绳索解开,他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穆郝皇子稍安勿躁,“孟卿云抬手笑道,“想来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她看向轿子中的江琳谙,那人儿原先还能镇定,待她出现,眼中泛泪,此刻已是泫然欲泣。
“什么误会?”他气急,“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放了我绑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惊然。莫说长安城,便是整个大烨谁人不知孟卿云圣宠隆重,便是皇亲贵戚也不敢与她说重话。这穆郝皇子从异国而来,不讨好也便罢了,竟敢在大街上公然给她难堪,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孟卿云目中微凝,面上依旧是笑,仿佛根本不在意他的出言不逊。
“这是我朝江尚书府上的千金,皇子将人拦在路中,若不是误会,那是为的什么?”
江琳谙忍住泪意,在侍婢的搀扶下下了轿,看也不敢看穆郝,径直往孟卿云所在走去。穆郝伸手一拦,她们主仆吓了一跳,孟卿云皱眉道:“穆郝皇子请自重!”
穆郝无所谓地一耸肩,“自重?自重是什么东西?”朝手下使了个眼色,让其将江家主仆围住,他这才施舍目光给孟卿云:“姓孟的,我告诉你,这不是什么误会。尚书的千金怎么了?我既看上了,她就走不了,大不了明日我亲自向大烨的皇帝陛下开口,将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姐讨了做侍妾,看谁还敢多管闲事!”
见过无的,没见过无耻到这种地步的。江琳谙又气又怕,浑身发抖。
她身体本就不好,今日在街上被当众羞辱,恐怕早是受不住,要是再纠缠下去……孟卿云为她捏了一把汗,脸上维持的笑意全数消散,冷冷看向穆郝:“既然如此,那就等穆郝皇子求得皇上圣旨再来,否则……当街调。戏贵家小姐,按律可杖责五十,皇子若是再不放人,休怪本官不客气!”
“你!”
“谁人在此闹?”一群衙差从外围喝散人群而来,领头的捕头张新瞧见孟卿云站在里头时一愣,连忙上前:“孟大人,这……”
闹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偏偏卡在她快发怒的时候来了。
“你们倒是来得快,“她似笑非笑,“长安久不有事,看来你们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张新心头一凉,连连赔笑道:“是卑职疏忽了、疏忽了。”一转头,正看见那个最近让人头疼的异国皇子,当下便明白过来。暗道不好,与孟卿云告罪几句,忙走到穆郝身边说话。
孟卿云不想再等,对江琳谙道:“过来。”穆郝的下人看这阵仗,知道暂时只能退让,不甘不愿地让开了。
江琳谙抿抿唇,低头走到她身边,低低道:“孟大人。”声音里满是委屈。
“让江小姐受惊了,孟某先送你回府吧。”言罢折身上了马车,苏历对江琳谙做个有情的姿势,她顿了顿,携着婢女一同上了车。
对江琳谙,她是多说多错,多做多错。若不是情况有异,她是决不愿再与之扯上关系的,平白演了一出英雄救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
既是心中烦扰,也是为了避开与江琳谙说话,她闭目假寐。
隐忍的低泣声和侍婢温柔的安抚不时传来,许是看出自家小姐的心思,侍婢开口道:“孟大人,那穆郝皇子着实太过可恶,若是他再继续纠缠我家小姐,可怎生是好?”
孟卿云默了默,慢慢睁开眼。瞧见江琳谙默不作声间竟然哭得脸都花了,她宽慰道:“今日是街上偶遇,他唐突了江小姐,以后避开些,想来就无事了。”
侍婢摇头道:“他……已不是头一次了……自那日在雅会见过,总是打听我家小姐的行踪,出言不逊,举止孟浪……”
“别说了。”江琳谙摇头止住侍婢的话,不敢让孟卿云知道自己遭受过那么些不堪。
孟卿云蹙眉:“他从哪里打听到你家小姐的行踪?”
“还不是表小姐!”侍婢愤愤,“当初也是表小姐将人带到雅会的,本都是些世家女子论文谈天的地方,她偏偏带了个男人来,要不然我家小姐也不会惹上这么多麻烦!”
“表小姐?”孟卿云想了想,道:“可是桃花会那日的那位?”
“正是!”
江琳谙低头道:“她也不是成心的……”
“小姐!”侍婢怒其不争,竹筒倒豆子似的向孟卿云告状:“表小姐一向与我家小姐不对付,上次在桃花会故意将小姐推下水,这次又招惹了穆、穆什么……”
“穆郝皇子。”孟卿云好心提醒。
“对!穆郝皇子!”她气道,“迟早有一天,小姐要……”
“对不起……”她仍不敢直视孟卿云,“孟大人,谢谢你相救,请、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爹爹。”
“孟某明白。”
她感激一笑,随即又尴尬地低下头。
“主子,到江府了。”马车停下来。
孟卿云送她们下车,道别后看着她们进了府门,这才回孟府。
孟昭元直到她去上朝以后才知人回了长安,从早上就派人在南思院等着,一直到天快黑了才等到。小厮将孟卿云请到饭厅去,孟昭元与许氏正在用膳,难得的是周氏也在,虽然三人谁都不说话,但能同桌吃饭,也算是一大奇景了。
“父亲、母亲、姨娘。”她一一请安。
许氏笑道:“怎地回来得这样晚?你父亲说要等你用膳,可久不见你回来,刚刚才动筷的。”
周氏睨了许氏一眼,顾忌着孟昭元,没敢说话。
孟卿云道:“孩儿出宫晚了,又受同僚相邀,已在外头用过。”
孟昭元点点头:“既然吃过了就算了,你先到书房去等着,我有话与你说。”
“是。”行礼退下,到书房去候着。
小厮斟了茶水上来,她喝一口压压酒气,止不住上下眼皮打架。好在没过多久孟昭元就来了,问了她此行如何,又提了几句旁的事,她听得迷迷糊糊,只是连连点头。
孟昭元皱眉,见多说无用,骂了两句便赶她走了。
回到房里脸也不洗了,直接趴在床上昏昏欲睡,门上一响,却是周氏又来了。
波折甚多,她是犯太岁了吗?
实在起不来了,干脆就这么睡着。耳边周氏絮絮叨叨讲了半天,看她没反应,直接上手扯住她胳膊,“孟卿云,你听没听见?”
“什、什么?”她强撑起精神,费劲睁眼看了周氏一眼。
周氏恨铁不成钢,狠狠推了她一把。
“你父亲答应与江府结亲了!”
结亲?
两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一遍,蓦地如轰雷炸响。
“您说什么?”她太阳穴突突地往外跳,终于从混沌中找回一点神。
周氏冷道:“我说你父亲已经答应了江尚书与孟家结亲的事,要将江三小姐许配给你,这两天那个女人已经开始着手在置办聘礼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顾不得脑子难受,坐起来问。
“自打你一出长安,那个女人就撺掇着你父亲上门去提亲了!”
“不然你以为以那个女人的性子,会与我同桌而食?”周氏冷笑,“不过是想借着我的嘴劝你答应。”
“娘没拒绝吗?”她头痛,“太荒唐了。”
周氏道:“我说话有用吗?你父亲早就想让你成家,现在又有人煽风点火,他巴不得明天就让江三小姐嫁进来!”神情愤恨,“不说旁的,以你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和孟家的家底,什么样的名门小姐娶不到?许氏生怕事情拖久,看你与江三小姐走得近就许以正妻,你父亲昏了头,什么都肯允她!”
“江府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周氏讥笑,“先前还假意地推了媒婆,等许氏再让人去,他们也就顺坡下驴,答应了。”
这下睡不成了,她爬起来到桌边灌了自己几杯茶,周氏在身后踌躇一会儿,上前道:“要不然……我有个法子。”
她对周氏不抱什么希望,只是顺口道:“什么法子?”
“告诉你父亲说自己已有了中意的人,非卿不娶,让他莫要再提江家的事。他虽然生气,但拿你没辙,至多骂几顿也就算了。”
这还真是……她无奈:“孩儿去哪儿找中意的人?”
周氏得意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早有先见之明,让人在乡下选了几个听话乖巧的女娃,等过几日带到府里来看看,你觉得谁合眼缘,留下就是了!”
“娘……”孟卿云哭笑不得,“堂堂相国,娶一个不知名的乡下女娃,父亲不会骂我,恐怕会直接家法处置。”
周氏一愣:“那要怎么办?”
她叹气:“夜深了,您先回房休息,孩儿会想办法的。这两日劳您操操心,多探听父亲那边儿的消息,不要与大娘起冲突……”半哄半推地把人送出去,关上门,直愣愣地看着烛火发呆。
之前在书房,孟昭元与她说的就是这个么?一回长安就面对这样的事,她甚至已经开始想念在常州的日子了。
半睡半醒地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早起进宫,好不容易挨到散朝,她一眼锁定江元所在,径直朝他走过去。眼见就快到他身边,谁知半路拦出来一个人,边擦着汗边道:“孟大人,怎走得这么快,奴才差点就找不着了。”喘了口气,“皇上招您呢。”
这一打岔,已经寻不到江元的身影了。孟卿云揉揉额,郭济连声催促:“孟大人快些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她只得道一声“好“,随着郭济而去。入了内宫,一路分花拂柳,最后竟是到了御花园深处。前方一堵红墙显然是没有了路,墙边不远处一张石桌,几个圆凳,周围花团锦簇,竟比之前路过的景色都要好。
“皇上呢?”不见萧戎人影,她蹙眉问。
郭济笑道:“孟大人且在此等等,皇上就来。”行礼退下,留她一个人。
孟卿云在原地站了站,慢慢走到石桌边,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个扁长盒子。是萧戎给她的?不确定,拿在手里把玩一阵,还是不见萧戎来,她忍不住挑开锁扣,将盒子打开。
里头绒布铺垫,其上一支钗子颜色甚好。取的是玉茗花的样子,层层叠叠,花瓣繁复精巧,颜色由浅及深,由粉及白,托在月白布面上,简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身后一暖,大手绕着腰间,他甚是得意:“喜欢吗?”
她抿唇一笑,故意不答话。他将手搭上来,包裹住她捧着盒子的手,低声道:“那日让你到御花园来,就是想选个你喜欢的花样,结果你听也不听就走了。”
孟卿云眉眼渗出,隐忍而欢喜:“嗯,是我错了。”
他低笑:“是我亲自画的样子,喜欢吗?”语气上扬,掩饰不住的邀功。
她点头,笑声温。软:“喜欢。”
虽然一年都不见得能戴上一次,可这样的心意,她如何能不喜欢。
萧戎心满意足地偷了个香,笑问:“上朝时你在想什么?一早上都心神不宁的。”
他不说她都快忘了,将盒子收好,道:“我还有事……”
“为了江家小姐?”他突然道。
“你怎么知道?”她话刚出口自己就明白过来,眉头深蹙,“穆郝真的来找你了?”
萧戎笑笑:“昨儿一回来,就有人报了孟昭元想与江元结亲的事,晚上穆郝进宫看他姐姐,见我在那儿,又提了要纳江三小姐为妾。这江三小姐真有那么好?”
“若是真的好,你待如何?”她冷哼,“接进宫么?”
“我哪敢,“萧戎摸摸鼻子,慢腾道:“要不然,我就应了穆郝,将江三小姐许给他……”
“不许!”她辜负江琳谙一片心意,怎么还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他是什么东西,堂堂大烨尚书的女儿,能给他做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