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颔首:“见过了,正睡着呢。”
司马青点点头,对下人道:“去吧。”随后冲陆婉招手,待她走到身边,牵住她的手,笑问:“这是怎么了?”
陆婉叹道:“卿云哥哥……不,唉,她肚子……那孩子是今上的吗?”她眉间似有忧色,“我从前只觉得卿云哥哥很能干,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却原来,他与我一样,是个女子。枉我自诩巾帼不让须眉,对你都自认才识不输,没想到……”
“没想到你从前爱慕过的卿云哥哥,却是女儿身?且让世间男子都自愧不如?”
“你胡说什么!”陆婉两颊飞上红霞,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
司马青一笑:“我哪里会看不出来,孟卿云与泰山大人交好,当年却没把你嫁给她,而是嫁给了我,可不就是因为孟卿云与今上之间让人捉摸不透吗。她与今上,我倒是没什么疑惑,女儿身这事……我也没看透。”
“圣意难测,我可不敢擅自揣摩。”司马青笑笑,“你也是,这几日先照看好她,总归要将人完好无缺地交上去。要是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可不是咱们担当得起的。”
陆婉深以为然,颔首应下。
晚间又去瞧了孟随心,下人说她起来吃过东西,又睡下了,看样子是真的累坏了。陆婉只好隔日再来,在屋里一边做针线一边等着,足到了正午孟随心才醒过来。
“孟姑娘可有不适?”陆婉亲自去扶孟随心,从下人手里接过帕子给她擦脸,吩咐传膳,又取了衣裳替她穿上。
孟随心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便坦然了。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陆婉只觉那眼神有些压迫,像极了旧时的样子,正兀自疑惑,她开口道:“夫人是?”
陆婉一笑:“外子司马青,乃随州太守。”
“司马夫人。”孟随心唤了一声。
陆婉笑笑,“孟姑娘睡得久了,快起来活动活动,对孩子也好呢。”
孟随心应了一声,低头穿鞋,可她脚太肿,那绣花鞋不知怎地就是塞不进去。试了几次,她尚且还有耐性,陆婉已极是不好意思:“孟姑娘且等等,我让她们去寻合适的来。”嘴角僵笑,下人俱是一震。
“不碍事的,是我自己躺太久了。”孟随心不愿多事,笑道:“若是夫人不嫌弃我邋遢,直接踩着过去就是了。”
陆婉哪里会嫌弃,但到底是不好意思,让人用缎子从床边一直铺到桌边,方让人扶着孟随心过去。她落座一笑:“我倒有些宠妃的样子,而夫人,便是那一掷千金为红颜的君王。”
陆婉莞尔,与她一道用膳。
用过饭后,新鞋子也找来了,她换上后两人一同到院子里散步。孟随心睡得手脚都快麻了,现在有人扶着,又不用提心吊胆,一边赏景一边慢走,好不惬意。但到底是体力不行,不过一刻钟便乏了,又到屋子里去躺着。
累了那么一场,她睡得很好,无梦无靥,连屋外的风声都听不见。早晨微光照进屋内,透过纱帐落在她脸上,睫毛一颤,慢慢睁开。
屋子里很安静,就连外头小丫鬟说话的声音都没了。她看着帐顶,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儿,可肚子发重,压得她气闷,粗喘一声,灵台逐渐清明。按了按额角,她想坐起来,然而不过一动,纱帐撩起,欣长人影遮住日光,哑着声音问她:“哪里难受?”
她一怔,不知怎地眼睛酸得厉害,于是低头咳嗽两声,慢声道:“没有,就是睡迷糊了。”默了默,缓缓抬起脸,对上那张逆着光的脸,勾了勾唇:“你怎么来了?”
他目色深沉,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头看出什么不同。孟随心坦然无畏地任他探索,须臾偏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说好让你等我吗?”他问,并没一点责备的意思,甚至还有些隐匿的担忧内疚。但孟随心只是无所谓地一笑:“刚好有机会,我当然就逃了。反正你去庆阳,不也是为了救我出来吗?”
他沉默,孟随心掀开被子,手脚笨拙地穿鞋。套了几次都没套对,她躁得起了薄汗,面前一闪,萧戎蹲下去,一手握住她的脚,一手拿着鞋子,轻柔地穿进去。
她的脚本来不大,但如今太肿了,他握着便觉出不同来,不由心疼地揉了揉,仿佛怜惜。
孟随心背脊僵着,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气。目光落在他发顶,为她弯下的要,为她蹲下的腿……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干干净净。
“谢谢了。”她笑道。
萧戎看她不便,干脆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孟随心低呼一声,连忙环住他的脖颈:“你放我下来!”
他沉声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她一怔,他低低道:“随心,你那么突然的消失,我真是快被你吓死了。”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这句话,热热的,气息顺着耳廓一直蹿进去,又痒又麻。
她忽然就烦躁起来,在他怀里挣了挣:“你放我下来!”
她动得太厉害,他怕伤到她,只能将人放下。
孟随心脚一沾地,即刻退开几步,深呼吸数次,开口道:“擅自离开是我鲁莽了,但我如今已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请你不要再提起那些事,我不想再回想。”
萧戎默住,她捏了捏眉心,倏然直直看向他,“萧戎,你当初为什么会跟着我?我要和师兄成亲,你为什么偷龙转凤?我被带到庆阳,你为什么去找我?”这三个问题她没有一丝停顿,显然已在心里想过很久。
可她从前不就已经问过他了吗?一直跟着她、不放过她,是不是因为爱她?
他拿捏不准她的意思,好看的眉微微皱着,孟随心错也不错地盯着他,等他开口。
她身子圆滚了许多,脸还是尖尖的,肌肤细腻如脂,眉目雕刻如画。然而那双他往常最了解、最能看透的眼睛,此刻墨黑一片,沉沉地望着他。
他抿了抿唇,道:“随心,当日随州初见,我已对你倾心,是以一直以来纠缠不放,实是我舍不下你。常州那夜,是我擅作主张,可你一直抗拒我,我没办法,哪怕被你怨恨,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而庆阳……”他弯了弯唇,“有了之前的那些,你难道还想不通我为什么去找你吗?”
她眼睛里仿若有小簇的光,可那光被风一吹,瞬间熄灭了。她笑了笑:“真的?”
他还是骗她,骗她。从一开始就在骗她,到了如今仍是骗她。
欺她什么都忘了,就可以这么耍她吗?
他往前,手掌在她发上轻轻拂过,像是从心里说出那话:“我舍不下你。”
这五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却觉呼吸更是困难。抱着肚子闷哼一声,他吓了一跳:“随心!”她却只是伸手推着他,像是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不让他碰到她一星半点。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司马青、陆婉都赶来了。大夫仔细看了半天的脉,只说不要让她受刺激,好生将养。孟随心闭着眼不说话,脸色发白,全然不同于之前的好气色。
看着萧戎脸色难看,陆婉与司马青对视一眼,附身行礼,随后走到床边坐下,捏着帕子擦拭孟随心鬓角的虚汗。司马青低声在萧戎耳边说了什么,萧戎看了孟随心一眼,转头往外走。
“姑娘这是怎么了?”等人走远了,陆婉才问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