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那是尹茂天,那是尹夏侬的父亲。
想到这儿,再多的黯淡烦躁,都如云烟般呼了出来。
在那个凌乱的仓库里,大门紧锁,再也不见林如漾的影子。她失败了,可是这场赌博,还没有结束。
她在门外重重地上了道大锁,然后艰难地,离开。
残破的身体,在狭长的小路上奔跑着,每动一下,都牵扯到受伤的肌肤,肩部,背部,就连两条腿,都是伤痕累累。
若是脱光衣服,其实也只是一块一块的淤青。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他狠冽地将她踩在脚下时,几乎是要将她的骨头踩碎般用力。
毫不留情。
她最后回了一次头,看着那个破烂到满目疮痍的仓库,心生起一抹悲凉。她不后悔,却只能看着她心底的某些东西留在那里,一点点的破碎。
“夏侬,对不起,害你受苦了。”
尹夏侬的手一顿,竟停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一贯就是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有错,也轻易不会对人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仿佛他就该是这般高高在上的,说一句都会折损他的矜贵。
可是,就是这张曾经她认为最为无情的嘴唇,近在咫尺,却说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是因为林如漾吗?
觉得连累了她所以心生愧疚了?
“不要多想,我只是心疼你。”季泽洛布满血丝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烈焰火苗,再次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是真的心疼。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每个神情每个动作,都跟他的神经联系起来,她一笑,他才会开心,她吃了苦,他便会心痛。
简单得,仿佛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却因为是她,显得弥足珍贵。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像看一个珍宝般不敢眨眼,生怕再因为他的一个疏忽让她陷入某种危险的境地。
她的眼眸,即使是此刻疲惫不堪,却依旧有种勾魂摄魄的魅力,直直地望着他,也不言语,更加让人不忍心打破此刻的宁静。
“妈咪,爹地,有坏人,快来救我!”
一旁被忽略的尹沫沫终于有了声响,大叫了一声,然后倏地坐起身来。
“沫沫,妈咪在这儿,不要怕,没事了。”
尹沫沫一把扑进她的怀里,仿佛那里才是最最安全的地方,怎么也不肯出来。
他还那么小,才五岁的年纪,就算是站在世界顶峰,就算是走在时尚的最前端,就算是千人宠万人爱的小恶魔,也无法替代他真实的年龄。
那样纯真童稚的年纪,却遭受了太多不该他承受的东西。
季泽洛拍了拍他的肩,“沫沫,不会再有坏人了,有爹地保护你和妈咪,再也不会发生了。”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他说出来的话就是比她更有说服力,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男人的气质,是一种威慑天下的魄力。
如此男人,也难怪会有女人为之痴迷癫狂,至死不渝。
尹夏侬想起林如漾,眼神不自觉地又黯淡了几分。
这个世上,有很多种男人,每一种男人又各不相同,对于她来说,似乎很幸运,先后遇到的都是男人中的极品。
可是这幸运,亦可以称之为不幸。
顾铭倾,温柔如水,他的修养,早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喜怒不行于色,即使是令人火大到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依旧能一笑带过。
对女人,更是怜惜到无以复加。
他曾经望着她一缕秋波无限缠绵地说道,“女人是水做的,清澈干净,天生就该是被宠爱被呵护的。”
这样的男人,女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得到他们真正的心。因为他的生命,太过广阔,似贾宝玉,却又比贾宝玉更精明聪慧上万分有余。
那在苍天翱翔展翅的飞鹰,有谁会忍心将他猎捕,装进笼子里关上一辈子。那无非硬生生拔掉他的翅膀,卸下他的爪子,毁了他。
所以很多女人,都爱他至极,却也从不强求。
在这一点上,季泽洛似乎是他的另一个极端。他向来冷漠孤傲,霸道得不可一世,冷清得令人战栗,深沉得让人畏惧。
可就是让女人怕得要死的他,依旧还是有人飞蛾扑火般甘愿冒险,甘愿焚身。
那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错觉,总以为,他的心或许没那么狠,总以为,自己可能会是那个改变他的女人。
她不得不称赞一句,勇气可嘉。
事实上,每个男人生命中都会遇上一个女人,会让自己丢盔弃甲,舍弃所有。就算是舍弃自己都不要紧。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似有什么在脑中恍惚着,一闪而过。
“我们离开这吧!”
“好。”
季泽洛走到门边时,才发现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用力一拽,露出了半点空隙,却只有一只手能伸出去。
他用力晃了下门锁,眉头微蹙,凝神思考着什么。而后在尹夏侬和尹沫沫的惊诧中,从那堆废墟里找出一把锋利的锯和几根钢丝焊条,似随手摆弄了几下,破旧的大锁落地,发出“叮当”一声,寿终正寝。
“爹地好厉害!”尹沫沫欢呼着,手舞足蹈,几乎将刚刚的恐惧丢在脑后,一脸崇拜地仰望着他的亲亲老爸。
“没什么,小的时候经常被绑架,时间长了就只好自己解决。”
如此可怕的事,就这么被他云淡风轻地带过,就算他不说,也泛着无比凄凉的味道。他的手掌里,突然多了一双柔软细腻的手,安抚着,轻轻握了起来。
季泽洛盯了那只手好一会儿,脸上的阴霾尽失,大掌一扣,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另一只手牵起沫沫,迅速离开了仓库。
殊不知,离开了这片荒凉的郊区,远方的繁华处还有着巨浪等着他们回去承受。
“妈咪,今天是几号?”
“四月二十。”
“那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呢?”尹沫沫扒着副驾驶的车椅,乖巧地问道。他的这副神情,就连一旁开车的季泽洛都忍不住侧过耳朵等着答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