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太新鲜了!
曾几何时,跟二房一向严格划清界限、保持距离的小菊姑娘跟自己母亲走的这样近过?竟然都开始说起知心话来了!
锦华心中警铃大作,不但一点儿也不同情,反而对她的做派有些厌恶了。
“算了,你也别哭了。这就是你的命啊。女人,就是得认命。”曾氏的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来,说出的是推心置腹的话。这其实也是曾氏自怜身世的真心感慨。
锦华了解母亲,她虽然非常厌恶大伯,但是绝不愿火上浇油,做出同仇敌忾的样子,以发泄私愤。所以,母亲只会从自认为对小菊好的角度出发去劝慰她。这是母亲的善良之处,不过,但愿这种善良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
“奴婢虽然从小家里穷,可也从没想过要一步登天,攀附上主子去过什么富贵日子。。。奴婢只想遇到一个年岁相当的人,没有钱也不怕,只要两个人安安稳稳的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实在是没想到。。。竟然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听到这里,锦华只想仰天大笑几声。小菊姐,你真是好打算啊!只想“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你心里的那盘算居然只是关乎两个人的,那么另外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此时,本来因为她命运的离奇改变而起了和解之心的刘锦华,又重新生出满腔满腹的憎恨来。
既然你打算的是“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为什么前世时想尽了办法跟着自己嫁人,然后在此后十余年做出“不离不弃”的深情厚谊状,最后终于成功登堂入室,攀上了心中日思夜想的良人,更如愿以偿的拥有了亲生儿子?
是了,到最后,人家确实是做到了“两个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过日子,何曾想过自己这“第三个人”的处境?!
小菊又哭了几声,忽然声音抖得拔高了,语速极快的恨恨的说道,“二奶奶,您不知道,他们这一定是算计好的!元宵节那天的晚上,所有人都不在,大家都去观灯了。。。”急切间,小菊显然有些口不择言了。
但是,她的愤然声讨却被二奶奶厉声喝断了,“小菊,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算计好的,这话也是你该说的?!现如今,既然事已至此,老爷子那边也给了你一个名分,你就该继续跟以前一样,谨守着自己的本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些有的没的,就不是你该想的了。再说了,你就是这么想,我也管不着,只是,你一个大伯哥的屋里人,到我这里来说三道四,这话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曾氏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小菊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好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锦华本来怕母亲心软,被小菊三句两句挑拨出火气,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最终趟上大房那滩浑水,白白跟着烦恼、生气,被人当了枪使。
如今一听母亲义正言辞说出的这番话,好悬没乐了。
母亲您真是太给力了。
到这里也再无听下去的必要,锦华脸上带笑,悄悄的又退回到了自己屋里。
转眼到了二月初一,锦华心里有了打算,便缠着母亲想要去初云寺进香。
曾氏却没打算去。一个是天气还十分寒冷,出门很是受罪。二个呢是手里的经文正绣到关键处,绣庄里头要的又急。曾氏一向是极有责任心的人,答应了的事总要提前给人家做好,心里才踏实。
锦华却不依不饶,转眼又想了个办法来说服母亲,“娘,表哥不是过几天就要去考试了么,您不正好乘此机会给表哥去求个心想事成的签么?”
二奶奶一想,确实如此,这事可是老曾家的大事,比自己那什么刺绣经文啊之类的事情重要多了,这才点了头。
坐着刘大成的小驴车,娘两个一路颠簸到了初云山。待两人气喘吁吁的爬到初云寺之后,锦华顾不上别的,一边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边先定睛找寻一个人。
她要找的不是曾尚才,却是张大川。
张大川兜售物品的地方离着庙门不远,很容易的就看见了母女两人,像往常一样笑着过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曾氏一躬到底,“二婶,您又来上香了。”又朝锦华拱了拱手,“锦华妹子好。”
锦华屈膝还礼,看他虽然脸上依然在笑着,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觉察出不一样来,那笑容里总有丝隐隐的苦涩和低落。
而且张大川看锦华,以前总要遮遮掩掩,背着人,今天却频频直愣愣的看过来,那目光格外直接,看的锦华在母亲身后半掩了身子,还颇有些吃不住劲,心里咚咚乱跳,手心里微微有了汗意。
曾氏和张大川寒暄了几句,转身便想进寺,锦华却含笑上前几步,在母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边说眼睛还笑着看向张大川。
张大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曾氏听了她的话,就轻声笑起来,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张大川一眼,便打趣道,“大川,原来你好事将近啊!你年纪确实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不过,等事情定住之后可要先来告诉二婶,二婶还要好好的给你包一个红包呢!”
曾氏心里实打实的把张大川归在了亲近的小辈一类,既然两家走得近,锦华跟张大川也就相当于世兄、世妹的关系,说些亲近的话倒也不用避着那些刻板的规矩,所以听了锦华的话,当场就忍不住打趣起张大川来了。
张大川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这样被揭开了,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面前的她巧笑倩然,分明是以一个亲近的小妹妹的姿态来打趣自己的婚事。她心里竟然对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
张大川颇有些失魂落魄,尴尬的低头左看右看,嘴里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惹得曾氏又是一阵笑,又说笑了几句才拖着女儿的手离去。
临跨进寺庙大门之前,锦华往后边瞥了一眼,见张大川正怔怔的看向了这边,便迅速不着痕迹的转过头来,低下头垂着眼睛匆匆扶着母亲进了门。
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这一切根本没有可能,那就快刀斩乱麻,省的伤害那个年青人更深。
刘锦华这样告诉自己,自己这样做是非常明智的,对自己好,对他更好。自己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看到他那种受伤的眼神,看到他真情流露,锦华还是觉得心猛然的跳了起来。
曾几何时,自己心心念念的,不过是那人能够深情的,就那样的看自己一眼而已,然而,无论是吵,还是闹,那人始终冷眼以对,沉默似铁,慢慢的就把自己的那点子念想给磨没了。
终自己一生,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种亲密和融洽。如今,沧海桑田变换,人变了,情也有了,却只能这样黯然收场。
造化真是弄人。也许你我注定就是这样的擦肩而过,此后便再无交集。
田家母女并没有来,这事锦华早就知道,田静怡的信里早就跟她说的明白,说是母亲还要料理二月初二龙抬头祭拜龙王的事宜,没有时间前来。
跪在“笑口常开,笑世上可笑之人”的如来佛祖驾前,锦华双手合十,暗自祈祷,希望张大川能实现他的报负,飞黄腾达,并且娶到一个可意的女子,顺遂一生。
旁边的曾氏则更是虔诚的求佛祖保佑曾尚才一举得中,从而重镇曾家门楣。
锦华上完香起来,看了一眼蒲团上跪着的仍然在低声念念叨叨的母亲,知道母亲心中所念,暗想道,不用佛祖保佑,只我就知道您那侄儿这次是肯定会中的。
中午用完素斋出来,经过寺庙门前的大广场时,锦华拉着母亲疾走,眼睛都不敢乱看,生怕自己若是四下乱看的话,会让人误会,又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大川娘想要使自己知难而退,自己就成全了人家吧。
至于另外那人今天有没有来,锦华已经顾不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