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婵眼眶红红地转过头去,神色悲戚,轻轻摇头。
又盯着火光处,道,“柳大哥刚刚冲进去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周捕头微微叹口气,拍拍她消瘦的肩膀,道,“你别过于忧心,他们自会吉人天相的。”
两人正说着,却见火光处冲出一个人影,柳槐安背上伏着李婶出来,李叔紧跟在后边。
青婵飞快地上前去,喜极而泣,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向李叔,“干爹,你们没事?”
李叔的脸上被熏黑,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上亦有多处划伤,但终归是逃了出来,他笑笑,道,“所幸我们逃出来了,多亏了槐安救了我们的命。”
说罢,他一脸感激地看向柳槐安。
柳槐安笑道:“当初不也是李叔您救了我吗?”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青婵忙把李婶从柳槐安的背上扶下来,搀着她的身体,轻轻摇醒昏迷的李婶,唤道:“干娘,你怎么样了?”
李婶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慢慢清晰,虚弱一笑,“小婵,我没事。”
又扭头四处寻找李叔的身影,待看到他平安无事,才放心下来。
周捕头走过来,神色颇为关切道:“你们没事出来了就好。”
又看着那房檐上丈余长的火舌,烧得滋滋作响的木架,滚滚浓烟,他神色肃然,转头问向李叔,“这火是怎么烧着的?”
李叔摇摇头,“我睡到半夜听到外面有人喊走水了,急忙穿上衣服爬起来,就看到屋子已经一片火海,火势极大。而且门窗封死,我们根本出不去被困在里面。”
“门窗封死?”周捕头重复这句话,目光里闪着疑惑。
“对,我刚刚冲进去时,就看到门窗上都被钉上木板,显然是有人蓄意谋杀。”柳槐安眸中划过一丝寒意,冷声道。
周捕头点头,郑重道:“你待会儿跟我去趟衙门备案,这件案子得好好查查。”
青婵搀扶着李婶,心里一阵愧疚,若非她得罪孙六小姐,如何会让干爹干娘险些丧命?
想到这儿目光一寒,没想到孙书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放火。
同时又有些疑惑,作为孙府大小姐倘若有心查探,不该不知道她搬去新宅了呀。那她派人放火烧了包子铺又有着什么目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想到不管她有何目的,她终究害得李叔李婶险些丧命,这笔债不得不偿还。
“周捕头,我之前得罪过孙府小姐的事你应该听说过吧!”青婵看着周捕头,缓缓开口道。
闻言,周捕头一愣,想不出有何联系,片刻后明白青婵的意思,吃惊地问道:“莫非你认为这纵火伤人的事与她有干系?”
“对。”青婵点头,又细细将她前几天被人跟踪与早上怜姨娘来过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
周捕头神色愈发凝重,点头道:“好,这事就从她身上查起。”又看着李叔李婶等人,保证道,“你们放心,倘若真是她指使的,我会禀明牧大人还你们一个公道。”
正说着,忽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众人移过目光看过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毫无形象坐在包子铺旁边同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茶水铺子前大哭。
青婵仔细一瞧,那人是茶水铺子的杜家婶子。
听见后面众人的议论声,青婵才知道原来包子铺的火势蔓延到隔壁茶水铺子,杜家虽无人受伤,但屋子却被烧干净了。此时火势被众人提水浇灭,但那房子却显然不能再住人了。
她虽不喜杜家婶子斤斤计较爱贪小便宜的品性,但这火灾却是由她而起,杜家无辜受难,她却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轻声附在李婶耳边说了一句,李婶有些不赞同,但也无奈叹息点头,“你去吧!”
青婵朝杜家娘子的方向走过去,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面带歉然,轻声道:“婶子,实在不好意思了,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目的是冲我来的,连累婶子无辜受难,是我的不是。”
杜家娘子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瞪着青婵,猛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推得青婵一阵踉跄,声音尖刻道:“你个灾星,放火是冲你来的,怎么你一点事都没有?我家却烧得一干二净?”
又颓然哭道:“这下什么都完了,什么都没了。你要怎么赔?”
说罢,伸出乌黑的双手揪住青婵胸前衣襟,一脸不依不饶。
杜大郎脾气虽不好,但好歹还是明事理的,一把拉开杜家娘子,吼道:“你这么胡搅蛮缠干嘛?那是别人放的火,又不是人家小婵姑娘放的,你叫她赔什么?”
杜家娘子使劲挣扎开,眼珠子一瞪,大声哭嚷道:“不叫她赔叫谁赔去?好不容易省着吃喝在县城里买个铺子做点儿小生意,现在好了烧得一干二净啥都没有了,我们住哪儿?你说呀你!”
杜大郎一噎,说不出话来,伸着双手使劲揪着乱糟糟的头发。
旁边的一儿一女听自家娘亲说没地方住,也纷纷扯着喉咙大哭。
青婵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尴尬笑道:“婶子,大叔,你们别急,你们的房子我一定会赔偿的,不会让你们没了地方住。”
哭声戛然而止,杜家娘子愣住,一脸不信地看着她,“此话当真?”
“当真。”青婵点头,“要赔多少银子你们只管说便是。”
她嘴里说的爽快,心里却在肉疼,那些赚来的白花花的银子估计又打了水漂。
杜家娘子破涕为笑,瞥了青婵一眼,头一昂,“一百两。”
“一百两?”青婵脸上的微笑瞬间僵住,她怎么不去抢啊?
这时注视着这边动静的李叔李婶并周捕头柳槐安等人走过来,听见杜家娘子的狮子大开口,俱都皱起眉头。
杜大郎忙一把又拉过杜家娘子,“你脑袋不清楚啊,这房子能值得了一百两?”
青婵看着杜家娘子一脸为难道:“婶子,我委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李婶走到青离旁边,朝着杜家娘子冷冷道:“你家房子被烧虽是由我这边引起,但这火又不是我家放的。所以按理说你这宅子被烧,小婵不用赔偿。但她心善想帮你们一把,你却如此狮子大开口,算了,咱们不做这善人也罢!”
说罢,便伸手拉着青婵转身欲走。
杜家娘子拦在他们身前,强自嘴硬道;“那好,不要一百两,你们看赔偿多少?”
李婶却不理会他,转身问向一旁的杜大郎,“你家这房子买时花了多少银子?”
“三十两。”杜大郎回道。
隔壁茶水铺子比她的包子铺略小,当初她花四十两买下包子铺,这三十两买茶水铺子应该无假。李婶心里暗忖。
她以眼神示意青婵,询问她能否拿的出来。
青婵点头,对着杜大郎和杜家娘子笑道:“你们当初花了三十两买下这宅子,如今三十两定买不下来,我便赔偿你们五十两银子,随便去一处买所宅子都应是买的下的。”
那二人闻言喜道:“五十两银子,自然买的下。”
青婵拿出贴身携带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伸手递给他们。
杜家娘子一脸喜意的连忙接过,眼珠子一转,又道:“小婵姑娘,你也知道我这房子被烧了,如今又没个去处,不如你今晚暂且收留我们一晚?”
青婵微微皱眉,又见两个半大的孩子可怜巴巴的抽噎着,大晚上的他们也的确没个去处,便点头笑道:“婶子,这等小事自然没有问题。”
此时周捕头走过来,看了眼焦黑一片的连着的两所房子,对这几人道:“我先和槐安回衙门一趟,就先走了。”
待他们走后,青婵便带着李叔李婶和杜家一家人回了家。
杜家四口手里都拎着临时抢出来的贵重物品,多是首饰银票衣服之类的放在包袱里紧紧护着。
李叔李婶逃出来便是侥幸,因而大半家财都丧失在火海里,出了房间里放在手边的少许首饰和银子之类的。
走在路上李叔李婶心情都很低落,开了十来年的包子铺一夕之间毁于一旦,一时都无法接受。
青婵看着李婶沉默不语黯然垂泪的样子,心里发酸,忙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对不起干娘,若非我招惹孙书瑶,她也不会指使别人放火。你放心,包子铺我会帮你们重新开起来的,到时候你照样当你的老板娘。”
闻言,李婶一笑,伸手抚过她后背的乌发,道,“小婵,干娘我从没怪过你,只怪那贼人胆大妄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一定逃不过官府的制裁。包子铺被烧,我心里虽然难受,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呢?”
青婵笑容甜甜地点点头,心里却想到以前李婶和她说过她家祖上是开酒楼的,她何不若出银子帮她开一个酒楼,倒是能了却她的一个心愿。
只是她刚刚赔偿了杜家五十两银子,现在手上也才几十两银子,开酒楼肯定不够的。
如意绣坊那边估摸着还有个几十两银子,但加起来也还是不够啊。青婵心里有些苦恼,再次感觉到没银子的坏处来。
几人回到青婵家的那宅子里,杜家娘子一进去就东张西望,啧啧直赞叹青婵的好本事。
青婵笑而不语,请他们去了堂屋坐下,又给他们到了茶水压惊。
杜家娘子乌黑的手指抚过木椅上精致的雕花,眼珠子到处转,那样子似是恨不得这宅子是她的般。
杜大郎瞪她一眼,她撇撇嘴,这才有所收敛。
青婵看着众人身上被烟熏的乌黑一片,坐了一会儿,就起身道:“你们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给你们烧水去。”
说罢,便抬脚离去前往厨房了。
她生火烧了满满两大锅热水,擦了额角密密的细汗,这才出了厨房。
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想到这时候来敲门定是柳槐安回来了,便又去了院门打开门栓,开了院门。
柳槐安跨过门槛进来,问道:“怎么样了?大叔大婶还好吗?”
青婵一边关上院门,一边点点头道:“精神瞧着不错,不过明天还是得请个大夫来细细瞧了才好,这样我才放心。”
她低垂着眼眸,遮住往日明亮的晃人的眼睛,语气中还是有丝不易觉察的黯然。
柳槐安笑了,笑声温润如同环佩相击,“你还在自责?”
青婵一愣,随即一笑,“事情因我而起,就算干爹干娘不介意,但我又哪能不愧疚?”
柳槐安微扬着头,目光遥遥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与其自责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如好好想想日后该怎么弥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