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过枯败的荷塘上方的曲折有致的石桥，穿过月亮门，但见假山环绕，灯火万千。

三三两两的行人，或主子或仆从，指着随处可见的花灯一一观看玩赏。

乍听人语声中，有水流激荡之声，青婵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带清流从长青树木深处曲折泻于假山石隙之下，水流之声分外悦耳。

再往前数步，穿假山而过，渐往西边，平坦开阔，眼前豁然开朗，无数颜色形状皆不相同，但同样华美精致的花灯或悬挂树上，或挂于石栏上，或吊在两树之间的粗绳上。每一株树上悬灯数盏，华贵处更系以水晶琉璃宫灯，处处灯光相映成辉，五光十色，煞是光辉四溢，美不胜收。

青婵看得连连称奇，这些华丽的花灯比之现代的霓虹灯亦是差不到哪儿去。

怕是刘府为这场元宵灯会亦是花费不少，不过想来众人那礼单上的礼品自是价值不少。但见荣娘子的礼单上就有各色宝石珍玩之物，玛瑙玉石亦是不少，随便一样就够她一年的开销。

“好漂亮！”远志睁大眼睛惊呼，青离亦是满脸的惊叹，反倒是最小的依依扬着小脑袋没有任何兴趣。

她瞅了一眼远志，皱皱小鼻子，小嘴嘟着，“跟去年一样的，一点都不漂亮。”

青婵恍然明白过来，这小姑娘记性好着呢？定是记得往年的灯会情景方才觉得索然无味。

她看着一旁挂在树上的花灯，是一只红色鲤鱼状的花灯，这灯的鱼麟极其清晰，画的如同真的一般。

一旁伺候的刘府丫鬟见她喜欢，忙笑道：“这灯姑娘若是喜欢是可以拿走的。”

“可以拿走？”青婵微微诧异，这刘府倒是大方的紧。

那丫鬟忙回道：“是的，这些花灯本就是我家夫人送给各位客人的，若是喜欢都可以拿走。”

青婵轻轻点头，却没有伸手拿，只是略看一阵，就带着青离等人往灯火绚烂处去。

渐往前走，便见行人愈多，俱是前来参加灯会的各府公子小姐。行至后湖，只见长长的汉白玉石栏将广阔的湖边围绕，一条石桥连接湖心亭与湖岸两头，石桥两旁的石栏上皆系有各色花灯。湖心亭右侧停放一条画舫，画舫上亦系有各种精致花灯，玉石珠帘亦泛起莹莹润光。

湖上那轮满月倾洒光辉，月光与灯光相映成趣。云儿在旁边引路，见青婵看着那画舫微微出神，便道：“叶姑娘，要上去看看吗？”

青婵轻轻点头，正待要走时，却见一旁来了一群锦衣华服的小姐丫鬟。

因并不认识，青婵微微后退一步，装作未瞧见。

领头的是位身着鹅黄色衣裙披着白色绒毛披风的年轻小姐，身段修长，容貌秀美。她瞧见青婵，微蹙柳叶眉，半响未曾想起青婵是何人。又见她神色自若，气质恬淡与众不同，不由心生好感，便走上前去，娇俏一笑，“你叫什么？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青婵闻言一愣，未曾料到她会前来，尔后轻轻一笑，“我叫叶青婵，第一次来这儿。”

“叶青婵？”她惊呼，瞪大眼睛，又望一下后面，见其他少女未曾看过来而是自顾自地聊天，方才拍拍胸口，又问，“可是曾在如意绣坊门前与孙六小姐起争执的叶姑娘？”

看来这事在锦城影响不小，青婵失笑，嘴角轻轻扬起，含了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是我。”

那小姐听她如此坦然的承认，神色淡然毫无闪躲之色，微微诧异，好奇道：“你不怕她找你麻烦？听说她也来了。”

“为何要怕？她既要找我的麻烦，怕又有何用？”青婵淡淡开口。

依依本来看着湖心的画舫，听到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便微扬起小脑袋看过去，而后甜甜唤道：“林姐姐。”

那小姐听到声音低头一看，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扬头看着她甜甜的笑，捏了捏她肉肉的脸蛋，乐道：“染依，你也在这儿啊？”

依依撅着粉嫩的小嘴，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林姐姐，我早就在这儿了，你没看到我。”

林小姐摸了摸她扎着双丫鬓的脑袋，轻笑，“小丫头，谁让你才这么点儿高？”

“我会长高的。”依依皱着小眉头，嘟着嘴，一本正经道。

闻言，青婵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林小姐点头，“是，我们染依会长高的。”

又对青婵笑道：“我叫林月夕，是城东林家。”

城东林家？那便是锦城有名的大善人林老员外家了，林月夕应该是林府二小姐了。

青婵轻轻颔首，脸上漾起浅浅梨涡，“林小姐好。”

林月夕微微皱眉，摇头，笑道：“叫我月夕就好。”

正说话间，有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走过来，柔声唤道：“林妹妹，你怎么还不过来？大家都还等着你呢？”

林妹妹？青婵想到红楼梦里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又看了眼林月夕娇俏可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

林月夕微微撇了一下嘴，无奈道：“你们自己去吧！我和叶姑娘在这儿赏花灯。”

“那你……”那粉衣姑娘迟疑道，又扫了眼青婵，面带鄙夷，神色傲慢。

青婵微微皱眉，却不理会她的目光。

林月夕却不再理会她，伸手牵住青婵，笑声似银铃般响起，“走，我们去湖心亭里看看。”

青婵拉着依依，青离和远志跟在后头，几人走上长长架在湖面上的石桥。夜风微微拂动细发，带着些微寒意。石桥两边的花灯美轮美奂似，倒映在桥边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中，似是梦境一般。

渐渐离湖心亭越来越近，青婵看见亭子栏杆那边的横椅上斜倚着一个月白衣衫的人影，他手里拿着一壶酒，仰首对着那轮莹白的月亮独酌。

林月夕在湖心亭外面停住脚步，定睛一看，柳叶眉微蹙，嘀咕道：“二哥怎么跑到这儿来喝酒了？”

二哥？青婵略一思索，便知此人许是林府二少爷林韶溪了，听闻他最是爱酒成痴，不管去那儿酒壶从不离手，倒是成了锦城一大奇谈。

又见那男子眉目疏朗，面上虽有淡淡的红晕却双目清明未有一丝醉态，悠然地斜倚在栏杆上，风流而肆意。

林月夕走上台阶，皱眉喊道：“二哥，你怎么在这儿喝酒？”

林韶溪侧头看过去，见她面上不满地看着他，指指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笑似清风，“如此美景，不对月畅饮，岂不辜负？”

林月夕无奈地翻翻白眼，知他嗜酒如命的性子，定劝不过他，遂道：“你自个儿在这儿慢慢喝，我们去画舫。”

说罢，便带着青婵等人去了画舫，踏上船只觉得船身一阵轻轻摇晃，待站稳便好了。

远志和青婵说一声，便带着青离二人去了画舫里头。青婵站在船头，倚着栏杆，遥遥看向湖岸灯火如昼，不断有人群朝湖边走来。

正出神间，就见旁边林月夕也靠着栏杆，轻轻叹口气，眼神飘忽道：“我很羡慕你。”

青婵一愣，而后，轻笑，“我也羡慕你。”

闻言，林月夕转过头来，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你羡慕我什么？”青婵看着湖面上荡漾的波纹，轻声问。

“我羡慕你活得潇洒肆意，无拘无束。”林月夕看着她莹白如玉的侧脸，幽然开口道。

又反问，“你羡慕我什么？”

青婵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羡慕你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看人脸色。”

“你又何曾看过人脸色？那骄纵傲慢的孙六小姐不也被你堵得哑口无言？”林月夕打趣道。

而后，又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其实我从小就不喜欢她，只是却不能明面上得罪，不然坏了两家关系。”

看来这孙六小姐倒是不讨喜的紧。青婵轻笑不语，只是看着远处的花灯，影影绰绰间似乎瞧见熟悉的人影。

待他走到花灯下，青婵方才瞧清，那抹高大挺直的身影是牧云亭。

牧云亭接到县丞刘府的帖子本不欲前来，他的幕僚却说刘府在锦城盘根已久，这个面子不能不给。思来想去，也无甚大碍，便前来赏赏花灯，一路走到这边散散心，连仆从也没带。湖边夜色甚美，他连日来忙碌不已的疲惫也渐渐消散。

抬眸望向湖心处的那装饰一新灯火闪烁的画舫，却见船头栏杆上倚靠着两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其中一位身形极为熟悉，到似何处见过。

“牧大人。”耳边传来一句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他微微皱眉，不喜地看过去，却见是那位屡屡缠着他不放的孙六小姐。

眸光一冷，负手朝别处走去，丝毫不愿搭理她。

“牧大人，你为何总是不愿看到我？”孙书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瞳仁在明亮的灯火下泛着水光，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

牧云亭转身一看，便瞧见一幕美人泫然若泣的画面，只是心中厌烦至极，没那份闲情雅致来欣赏。清冷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又扫向衣袖处，冷声道：“放手。”

“牧大人。”孙书瑶含着泪轻轻摇头。

“不要我说第二遍。”声音陡然一寒。

回忆起这句似曾相熟的话，孙书瑶想起那日她被县衙差役扔出大门时，他也说过这句话。消瘦的肩头一缩，放开扯住他衣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毫不停留地负手远去，再不敢出言阻拦。

又想到他之前似乎停在这儿朝湖心望去，心中疑惑，顺着之前的方向看过去，却见那抹让她恨极了的身影立在画舫船头顾盼生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