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生气出走的狐狸还没有归来。
于是一向号称只要碰到枕头马上睡着的顾小满失眠了。
我在两米多宽的床上滚来滚去,换了不下于十种姿势,然而周公先生迟迟不来召唤我。
最后我从蒙了尘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小逻辑》,一行一行看下去,直到眼皮越来越重,黑色的宋体字好像水中浮现的小蝌蚪欢快的从我眼前溜走……再然后,我终于来到了周公的大本营。
我的身体变得很轻,它几乎和我的思绪一样重,飘飘忽忽,大约一个筋斗云的工夫,我来到了一片青色的群山间。
雨后的山林带着一股很好闻的青草味儿,这味道熟悉的,就好像是从我常常见到的某个人身上发出的一样。
你见过巧克力色的小木屋吗?现在我的面前就有一座,它被群花粉蝶簇拥着,自然美好的仿佛地里长出的一般。
我注意到花丛中有一只蓝色的蝴蝶,它翅膀上的磷粉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好像一枚飞舞的蓝宝石。
这枚蓝宝石蹁跹着,停在了一个人的掌心,他身材颀长,穿着一件飘飘荡荡的白衣,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后,眉眼细致又温柔,他微微笑着,将那只莹白如玉的手掌伸到我面前。
“你喜欢吗?喜欢就拿去吧,也不枉我等你那么久。”
我伸手接过那只蝴蝶,它在我手心扇了扇翅膀,忽然一动不动的匍匐下来。蓝色翅膀化为粉末,蓝光中托起一颗晶莹圆润的珠子。
对面那个人看着我,无声的笑了笑,竟然直直的向后倒去。
长发在空中扬起,满地繁花受了惊吓般扑簌簌坠落,蝴蝶和花瓣粉粉落在他身上。
我恍然惊觉他胸口有一个大洞,血从里面汩汩流出来,在地上积成一片小小的湖泊。
不知不觉间我在他身旁蹲下,伸出手触到他冰凉的脸,他睁开眼,漆黑涣散的瞳孔无神的望向天空——
“你信命吗……”他说。
在我思考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他侧过头,轻轻合上了眼睛。
“我不信……我不信!”我大叫着醒来,睁开眼看见空空荡荡的房间,屋子里很静,但是这片安静中透着股不同寻常的氛围。
直觉驱使着我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跑出卧室。
我看见了慕容,他仿佛在沉睡,一只手臂无力的从沙发上垂下来,指尖苍白,有红色的液体沿着纤长的手指滑落。
“滴答,滴答……”
沙发旁已经汇聚了一滩面积不小的血迹。
我冲过去,发现他的头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显得一张脸出奇的苍白美丽,而左肩一片血肉模糊,右颈仿佛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伤,现出一条长长的、诡异的血痕。
他的衣服上沾满尘土与血迹,上衣更是几乎与皮肉黏在一起。
一向爱干净的慕容,在清醒的时候,是绝不会让我看见他这副狼狈样子的。
我握住他的右手,轻轻叫了声:“慕容……”
我原本并不指望他会回答,孰料他竟费力张开了眼睛,看着我喃喃道:“我在。”
我用手擦去他面上的灰尘,问:“你疼不疼?”
他微微动了动左手,立刻皱紧了眉头:“疼……”
我说:“忍一忍,我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他仔仔细细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说:“……你会吗?”
我顿时有一种想狠狠给他一拳的冲动。
他被我握住的右手攥住我的一根手指,微微使力说:“别担心,阿枬,我没事……现在,你能先帮我洗个澡吗?”
我说:“好。”我刻意忽略他叫错我名字的事实。
我揽着他的腰,使他慢慢坐起来,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好像并不只有外伤,因为他几乎瘫在那里完全使不上力来。
他看着我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歉然的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看着他说,“麻烦你告诉我,你会死么?”
他低垂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说:“不会。”
“你骗我怎么办?”
他笑了一下:“你觉得我像个骗子吗?”
我说:“张无忌的妈妈说,长得好看的男人最喜欢骗人。”抱歉,我说谎了,原话大意是说长得好看的女人不是好人。
他脸色苍白如纸,竟然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你的意思是,我在你眼中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我不置可否:“你是男——人么?”
狐狸:“……”
我说:“你身上的伤时哪儿来的?”
狐狸瞧上去很疲倦了,但还是半睁着一双狭长的眼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好吧,不说就不说,顾小满有一个好处,就是几乎从来不强人所难。
我扶他到放满热水的浴缸躺下,早已与血肉凝为一体的衬衣经过温水浸泡,终于可以不费力的剥落下来。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水中慢慢淌开血迹,一池水很快变为殷红。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或是疲惫,他在我为他脱下外衣的时候渐渐闭上了眼睛。
“慕容?”我叫他,他没有回答。
我怔怔的看着他在氤氲水汽中模糊的面容,恍然间手一松,他的身子向下滑落,整个人没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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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两更呢所以一定不准BW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