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李大学士的得意门生呐。”
大厅内,称颂赞美的感叹声跌宕起伏,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了一个圈,只把那三米来长的画卷留了出来。
不过以二爷的身手自然很容易就站在了最前面,苏雯伊侧着身子对二爷低语道:“我听说今个儿来此多是冲着这《荷花图》来的,二爷看了后可还有意?”
“听你的口气,好像不看好啊。”邱天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轻阖上纸扇,道:“怎么,这然出尘的画还入不了你的眼?”
然出尘?是个很有名的人物么?苏雯伊失笑。
其实,要说这然出尘的《荷花图》画功是真的了得。就如他的名字一样,隐有出尘之感,画中素雅的荷花清新可人,青绿的色调跃然纸上,仿佛田田荷叶散发着幽香。有如此过硬的笔法,实在令人艳羡不已。
正是如此,那么等会儿就算人家要坐地起价,不也会人人抢破头了吗?要知道来这里的不是才子,也是财子啊。文人不仅喜欢弄墨,还喜欢死要面子呢。
只是……
苏雯伊瞥了邱天恒一眼,悄悄问道:“二爷,您带了多少银子?”
苏雯伊本能的就想到了拍卖会!
邱天恒先是一愣,尔后哈哈大笑:“然出尘师从李大学士六载,他的佳作一向有价无市的。”瞅着苏雯伊微微蹙眉,担忧地看着他,邱天恒心底一丝不悦,又凑近些小声道:“你觉得我会花这个冤枉钱吗?”
哦,她似乎还忘了一点,文人还有一个臭毛病——自视清高!
要说画画,二爷的画苏雯伊也是亲眼目睹过的,笔法和意境都属上乘。而且,在大楚国最有名气的两大学士,虽然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但论画功,苏大学士却要略胜一筹。二爷自小就喜欢苏大学士的画,也听说那张御医便是欣赏二爷的画风,二人才成为莫逆之交的。所以,二爷这样的人自然是有股天生的傲气的!
拿银子买画,自然不是他的风格,在其他文人眼里也是一种铜臭污染吧。
苏雯伊自嘲地笑了笑,瞟了他一眼,只微微摇了下头,不再言语。邱天恒却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面子,心里平衡多了。
瞅着大家议论纷纷的差不多了,然出尘这才负手笑道:“在下然出尘,承蒙各位抬爱,出了这幅画,我这里正好还一副上联,按照醉月留仙的规矩,若有人能对得上这下联,在下便把这新作的《荷花图》赠上。”
一听说眼前的这位风度翩翩的大师门人要赠画,顿时炸开了锅。
“若是无人答上呢?”苏雯伊提出了一种可能性。答上了便能拿走,答不上来又如何处置呢?总不会这个然出尘自己带回家吧?那多没意思!
“那便只得留在醉月留仙了。你看看四周墙上挂着的,那都是尚未破解的绝对。只要有人解了,不但可以在那副字画上留名,还能获准上二楼雅间呢。”身后挤过来的刘勇听见了,连忙为她解惑道。“那二楼挂着的东西是不是更难?”
“不错。”李东明几个也终于从人海中挤出了一条道。“只有破解了一楼的谜题,才有资格上二楼雅间。破解了二楼的谜题,就有资格上三楼了,以此类推,最高五楼,听说站在上面可俯览全城,风景如画啊。”
“呵呵,这是规矩!人人遵守才有的玩!”
苏雯伊倒抽了一口气,原来醉月留仙满堂生辉的作品竟是这般得来的啊!?
也不知道这幕后的老板是谁,不仅有面子,有实力,还有一颗毫不留情敛财的脑袋!
醉月留仙的定位很明确,他们做的是上流人士的生意。以舞文弄墨交友的方式吸引眼球,而这些清高的文人又把自己的作品看似比生命还珍贵,自然不愿意沾染上金钱的俗气。老板很恰当的利用了这些人的心理,一面为他们提供了交流的舞台,一面也从他们身上赚到了名声,人气,顺便又赚了一把茶水饭钱。
来的人大多都是绅士出仕,喜欢这些楹联诗词很正常。让他们在这里耗时耗力,又心甘情愿地呆着,不知不觉就掏了腰包,这老板真是个聪明人!
苏雯伊忽然一愣:她自己好像没答过一道题呀,怎么就上了二楼?再回忆当时连酒保根本都不曾拦她一拦……不解地抬起头,悄悄偷看了一眼二爷,只看到后背,却是傲然挺立……
这时,然出尘环顾围过来的几个人影,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的上联是——”
话音未落,只听得略显安静的大厅内叠合了几声嘲笑:
“不过是会一些奇淫巧计的小人出来卖弄献丑,算了,不看也罢。”
众人神色一愣,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这醉月留仙还能听到有人辱骂李大学士门生的,齐齐朝声源处瞧去,发现开口的竟又是那雅客居士的手下!
同一时间,苏雯伊虽然无心理会别人怎么评价然出尘,只感到忽然之间似有一股毒芒射在身上,若针芒在刺,着实令人胆寒。下意识地寻找,却也把目光盯在了那一身傲然显贵的华服男子身上。
但雅客居士的视线明显不在她这边。苏雯伊正纳闷时,无意瞥见站在雅客居士身旁的苏娇娇。
虽然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但苏雯伊敏感地察觉到,苏娇娇眸中的不屑和厌恶是那样浓烈。
“是她?”苏雯伊心中一片迷惑,苏娇娇似乎十分讨厌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据她所知,原先的苏雯伊和她的这个庶女妹妹虽说关系好不到哪里去,却不曾听说两人有什么难缠难解的恩怨啊。
可是,她看苏娇娇当时的表情,简直和她有深仇大恨一般。
不久前,雅客居士的手下曾出言奚落苏雯伊身旁的四个书生,当时便是这然出尘看不过去“回敬”了他们一番。此刻,想来是雅客居士以及他的手下们存心来找茬的了。
苏雯伊下意识地朝二楼北边的雅间望去,只见竹席半掩,那里的人影依旧。
“纯属以文会友,若是几位没有兴趣,不妨把位置让给其他人。”然出尘倒是冷静,看不出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哈哈哈——”雅客居士居然大笑一声,不屑地看着然出尘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宵小之徒是如何顶着李红阳的师名,在此沽名钓誉的。”
这下真炸了锅,这雅客居士不但言语刻薄,还直呼李大学士的名讳,丝毫不见有半点尊敬之意,倒是把这师徒二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李大学士是文坛泰斗之一,雅客居士如此行为,饶实激起了在场书生们的愤慨。只是碍于这半个月间的见识,知他来头不小,加上他带来的打手个个武功了得,书生们心中有气却没人敢明目张胆地顶撞他。
只盼着然出尘为他们出口恶气,也为他自己和恩师出头扬名了!
然出尘脸色一变,但一瞬后依旧保持住了风度翩翩,点头笑道:“小生才学浅薄,承蒙家师厚爱,也只学得家师一点皮毛,亦是惭愧之极。今日见了诸位才子,小生心生敬仰,应当多向诸位请教才是。”他微笑着向四周打揖,最后的目光却是落在目中无人的雅客居士身上,“不如,今日变换下,由在场诸位提个上联,由小生来对,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参与。若是在场诸位都答不上来,小生亦答不上来,这幅《荷花图》依然送上。就不知这位兄台敢不敢参与了?”
他说这话时着实傲慢之极,但也显示出他的满满自信。但他的气质和风度却与雅客居士等人不同,让人顿生好感。
刹那之间,然出尘便成为了大厅之中风头最旺的人。当然,公然看他不顺眼的雅客居士,关注度也顺便提升。
“本……居士还怕了你不成?”雅客居士显然被他激怒了。那气势颇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离得近的人纷纷向侧边挪了挪。很快,雅客居士以及手下便孤立出来了。
只是这种针锋相对的压抑气氛,哪有人有胆量先开口尝胆的,一时间,大厅竟是鸦雀无声。那雅客居士不屑地看了然出尘一眼,见他一身青衣小褂裹在身上,不由哼道:“螃蟹浑身甲胄。”
这第一联却是出世了!
饶是然出尘这样的好脾性,也隐隐有了一丝不耐。张了张嘴,却立即咬了下牙,慢声吐道:“凤凰遍体文章”。
“好!对得妙!”
就在众人为然出尘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然出尘果然不负众望。
大家对雅客居士出言不逊倒是见怪不怪了,反正这位雅客居士从来没说过什么好话,出来就是惹人厌的。但然出尘这一下联对的工整不说,还颇有意境,叫好声不断。
苏雯伊扫了一眼,感觉众人似乎已经与然出尘产生了一种与荣俱荣的共识了,不由多看了这个翩翩公子一眼。
正思索着,苏雯伊身后的王志脸上一红,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她觉着奇怪,扫了他一眼,却见他悄悄脱了外罩着的小褂子,不由暗暗摇头。这个王志,怎么老喜欢往自己身上套呢?无端地,总让人想起关于马甲的笑话来。
雅客居士倒没有一丝惊讶之色,见他答出来了,眉目一扫,也看见了王志脸红耳赤的窘相,不由嘲笑道:“擘破石榴,红门中许多酸子。”
王志听出是在讽喻自己,更是红透了整张脸,却突然抬起了头,“咬开银杏,白衣里一个大人(仁)。”
雅客居士手摇骨扇,白衣飘飘,正得意洋洋时却是脸色一僵,在一片狂热的叫好和笑声中恶狠狠地瞪了王志一眼。
“哈哈,兄弟,有才啊!”王志周围的人乐哈哈地拍着他的肩膀,刘勇三人更是在一旁给他鼓劲打气。
苏雯伊却是下意识地看了看二爷,却见二爷浑然不觉自个儿也是一身白衫加身,见他淡然自若,不觉有些小小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二爷是何等人物,哪能像王志那般不自信?!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侮辱,雅客居士怒道:“弱小书童,不识三代夏商周。”
王志低头不语,在一片“期望”的眼神中恨不得把头埋进腋窝里去。显然是答不上来了!
“俊秀才子,只读四诗风雅颂。”然出尘瞅准时机,不仅解了王志的尴尬,又顺便把场内的焦点重新汇集到了他身上。
雅客居士唰地收起扇子,冷冷一笑:“然出尘,我就给你出一联吧。听好了,我的上联是,烟沿艳檐烟燕眼。”
这一联确实绝,七个谐音字,还要求意境……
等了半响,竟无一人答得出来,雅客居士狂妄大笑,负着手转身便要离去。
二楼雅间竹席之下,有人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雾捂乌屋雾物无——”
然出尘的声音再次响起,先小后大,最后豪气万丈!
深邃的眸光透过竹席,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出尘,又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僵硬转身然后愤然离去的雅客居士,最后眸光盯在了一个白衫的人影上。不觉,嘴上泛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他已经想通了,选择站在咱们这一边了。”陪伴左右的侍读笑着收回目光,作了一礼道:“恭喜王爷了。”
坐在二楼北边雅间的正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齐王姬旭。听了侍读的话,齐王的眸光复杂了一些:“但愿如此!”
“邱家一向支持王爷,忠心可表,王爷大可不必多虑。只是小的不解,王爷为何单单注意这个邱二爷?难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哼,过人之处?”齐王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唇,见那白衫人影随后离去,终于眨了一下眼睛,“你不知道容妃是他什么人吗?”
“听说,容妃娘娘是邱二爷生母的嫡亲妹子,算起来,该是邱二爷的姨娘了。有这一层关系,想必邱二爷明年高中之后,也不必烦恼在哪就任了。”
齐王不可置否,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一瞬即逝。“如果他成了容妃的人,那邱家还会乖乖顺从于我吗?”
侍读手中一颤,他如何忘记了,那容妃一切的作为又何尝不是那人的意思?若是没有那人的首肯和暗助,容妃一介妇孺之躯,岂敢打着什么赛诗会的旗帜,招摇过市?
若邱二爷真的顺了容妃,不就是说,整个邱家都在那人的掌握之中了吗?!
“还好,还有一个邱二老爷,他是王爷一手提拔的,定然不会不顾后果的。”
“哼,区区一介小官有何用处?”齐王冷冷一哼,他看中的不过是邱家百年的基业。没有经济支撑,什么大事都干不成!
“这么说来,王爷此次的目的,只在争取邱二爷一人了!”其他人要不要拉拢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