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见着老太君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急匆匆地走过来,后面陆陆续续跟着总管和家丁。
明月上了茶,站在一边候着。老太君面色愠怒地寻了椅子坐下,看着满目苍夷的清心小院,只狠狠的一挥袖。
哐当——
上好的江南瓷器一眨眼间就这么混杂在了地上的垃圾军团中。
青莲得了老太君的暗示,只得硬着头皮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描述了一遍,那声音宛如蚊虫嗡嗡,额上的汗珠直往下淌。好在这丫头事先准备过,倒是还能勉强把话说个圆满。
“岂有此理!竟敢欺辱到我邱家头上了!”老太君显然是动了肝火,竟在这佛门清净之地也顾不上隐忍了。“邱顺,你速速带人过去支援三爷,定要把那贼人给我拿下!我邱家在江陵能够百年屹立不倒,我就不信还捉不到一只苍蝇!”
邱顺赶紧应声:“是!”一转身,便带走了所有保护老太君的护院和家丁。
苏雯伊和二爷静静地伫立在一旁,谁也没有吭声。
半响,老太君的脸色才稍稍平和了点,转头瞅了一眼孙媳妇,关切道:“伊儿的伤势如何?”
“已经上过药膏了。”苏雯伊回道。
“那也要请个大夫瞧瞧,”老太君神色复杂地叹息道,“委屈你了。”同一时间,眸光又定在了孙儿邱天恒的身上,不解地皱了下眉。按理说,二爷应该呆在府里,等待迎娶魏家的千金过门才是,如何会出现在法华寺?
苏雯伊垂着头,眼里盈着委屈。
刚说到这里,还没来得及细问,院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领头的便是三爷邱天武,把手中的长剑递给了一旁的小厮,直冲冲地进了屋。“真窝囊,竟叫那贼给跑了。”
“什么?这么多人抓一个,还能叫他给跑掉了?”老太君不悦地皱眉。
三爷讪讪道:“那贼人太狡猾了,也不知他撒的什么东西,半天都睁不开眼睛。打得好好的,居然来这手,太龌龊太卑鄙了。”
老太君一听,惊得站起来扑过去,上下左右的把三爷瞧了个仔细,看看究竟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倒是把抓贼的事情暂时抛诸脑后了。还是邱顺见多识广,恭顺地解释道:“老太君不必忧心,只是一些石灰粉,洗洗就没事了。”又说:“至于那贼人,奴才已经派了人继续追踪。只要人还在江陵县,必定会有蛛丝马迹的。”说完,便吩咐一个丫头去打水。
“不管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老太君如释重负,这才松了一口气,见三爷一身狼狈又不忍太过苛责他,只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嘴里念叨:“你这孩子恁地莽撞,”忽然想起来这两个孙子来的十分突然,不由心中疑惑,但语气却是淡淡的:“恒儿和武儿,你们如何会来这里?”居然还带了这么多人!老太君活到这把年纪了,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这还用说,自然是要来抓贼了。”三爷笑了笑,眸光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垂头低目的二嫂,见她脖子上包扎的跟粽子似的,心里不由怒火丛生,咬牙嘀咕道:“抓到他,定要扒了他的皮。”
“你怎么知道有贼?”老太君一脸不可置信。这孩子如果真的知道路途有危险,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难道连他的亲奶奶都不顾了?
三爷见老太君的表情就揣测到了她老人家的心思,也暗自抽了一下这张不会说话的大嘴巴,微抿着嘴角缠上老太君的胳膊,声情并茂地说道:“奶奶一片诚心,每年都要来上几次香,从来风雨无阻。虽然奶奶依旧老当益壮,但这样跋山涉水的来回周折,孙儿还是会心疼奶奶嘛。加之这段时日江陵县又不太平,有贼人出没也很正常啊,所以孙儿才会在后面偷偷跟着保护奶奶了。”
一席话,说的老太君无可奈何地直摇头,屋里原本僵持的气氛因着这番半撒娇的声音而舒缓。老太君回想着一幕幕,深有所感似的,叹了一口气道:“奶奶这把年纪了,为邱家也做不了多少事情了,这往后……”她犹豫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瞧着静默不语的二爷和二奶奶。看着这两个孩子竟是如此般配,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又是一声长叹,余下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奶奶何必叹气呢,您的孙儿孙女们都已经长大,您要有信心,邱家的未来必定会更好的。”久久不言语的二爷突然插嘴道。
“就是,就是,二哥说得对!”
老太君对今个儿的事情虽然还存了不少疑惑,但能听到这样一番上进的言语,还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忽然外面嘈杂声声,一个女子的声音蓦然放大:“我知道他在里面!”听那声音,便知怒火不小。
一屋子的人都诧异地往小院外看去,只见一个手持长鞭的女孩,蹬着小蛮靴趾高气扬地往里冲来,她的身后带着不少人,这一来,难免两方会发生冲突。
“这是谁啊?如此放肆!”老太君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这江陵县还有没有人把邱家放在眼里了?
一个家丁跑来急急回道:“回老太君话。这女子说要来找人……”
“找什么人?”再说了,哪有带着家伙上门找人的?砸场子还差不多吧。
只是,那门口被拦下的女孩眼力也不错,朝着里面瞅了瞅,一眼便看到了要找的人,不由大喊道:“公子,公子,是我啊——”
“啊?是她?”三爷定睛一瞧,猛地拍了拍后脑勺。来不及为其他人解惑,赶紧摆摆手。示意门卫放人进来,他自个儿竟亲自上前迎接。
苏雯伊看清了她的容貌,不免错愕。“怎会是她?”
“你认识?”虽然是苏雯伊的一声低语,但二爷离得近,还是听去了。苏雯伊讪笑道:“倒是有一面之缘。”可惜,这一面的印象,双方都感觉差劲极了。
很快,三爷便领着那女孩拜见了老太君。
“原来,您就是江陵邱家的老太君啊,”女孩恭敬地行了一礼:“长孙秀兰见过老太君。”
这女孩见着小院子的一地狼藉倒是毫不诧异,好像完全没有见着一般。脸上的笑容宛如春花灿烂,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三爷邱天武。
老太君含笑点点头,倒也不急着问个所以然。
面对一屋子奇异的眼光,三爷不自在地咳咳一声,“这个,她刚才在路上也帮了我们捉贼。”虽然只是指了一个方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这么巧,能够在法华寺见到公子,还能有缘见到老太君,实在是……是……你?”长孙秀兰举止十分大方,侃侃而谈,只是当她的眸光瞥见到了一旁的苏雯伊时,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便僵住了。
“怎么,你居然认识我二嫂?”三爷发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也是邱家的人?”长孙秀兰诧异,但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想通了事情始末。长孙秀兰讪讪而笑,似乎是有些心虚。敢情她一大清早挺身为平民愤的对象,竟是自个儿要找的邱家人!当然了,用脚趾头也想得到,邱家的老太君在此,那早上上头香的必定是这位老太太了。
可是,她的一番严词,却是把邱家的人咒骂了遍……
“长孙姑娘好。”苏雯伊到不想为难这小丫头,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误会,如今见三爷对她的态度,更加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尴尬。
“原来是邱二奶奶,我们又见面了。”见二奶奶态度和蔼,长孙秀兰也放宽了心,施施然还礼。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三爷好奇道。
“今日上香时有缘一见。”苏雯伊淡淡笑道。
“冥冥之中竟有缘分,可笑我却浑然不知,还到处打听邱公子的下落呢。”长孙秀兰上前一步,对着苏雯伊歉然道:“秀兰有冒犯二奶奶之处,还望二奶奶见谅。”
苏雯伊一笑泯恩仇,对这个姑娘的爽朗脾气倒是有几分好感。
“我瞧着长孙姑娘也有些面善,不知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老太君看到现在,倒也有些明了了。这叫长孙秀兰的女孩一看就不是江陵人士,但一身富贵从里至外却是做不来假的,观之她带来的人个个虎背熊腰,反倒把邱家的那些个护院硬生生比了下去。此女非富即贵,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是为了寻找邱天武,这倒是奇了。
长孙姑娘道:“回老太君,秀兰的爷爷原是镇远将军长孙无忌,卸甲归田后便把重担寄托给了父兄,倒是家父无心入仕,喜乐山水间,所以终年在外游历……那一年,家父途径江陵,身染重疾,若非得遇邱公子倾囊相助,秀兰只怕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原来是长孙将军的后人啊。”老太君大为意外,笑呵呵地道:“这儿乱糟糟的,不如到我那儿去叙话。”长孙秀兰自然欢喜。
见长孙秀兰和老太君交谈上了,三爷邱天武窜到二爷身边,轻声道:“二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和田暖玉棋子吗?”二爷微微一愣,三爷神秘笑道:“那副棋子的主人便是长孙姑娘的父亲。”
“哦?!”
这一下子,答案便全部知晓了。
原来当年赠送和田暖玉棋子的人,是长孙秀兰的父亲呀。怪不得了,这样的好东西,寻常人家如何会持有?若非有救命之恩,想必长孙秀兰的父亲也不会忍痛割爱的吧。
“只是……长孙姑娘和你如何会认得?”苏雯伊怀疑地看了看三爷。只听说,当年三爷救人的时候,只有长孙秀兰的父亲一人啊。
“等我赶到这里的时候,家父的病已经好了许多,这都多亏了邱公子的照顾。”长孙秀兰的耳力还不是一般的好,听到后面的问话,竟然转过身来回答。
老太君听了,心里更是欢喜,不住地打量这个活泼的女孩。
一行人,似乎都陷入到了突然的欢快喜悦之中,唯有二爷的目光依旧盯在妻子的身上,好像在沉吟着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