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有条不絮地驱车往河西走，苏雯伊头一回出邱府大宅，心里原本是高兴的，只是夹在一家子的明争暗斗中，总有一丝夹肉馍馍的感觉，于是那仅存的一点点兴奋和激动完全没有绽开就偃旗息鼓了。

头一回离四奶奶这么近，苏雯伊忽然发现其实四奶奶刘氏生得挺好看的，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很好闻，不浓也不淡，就和四奶奶平常的为人一样。

只是她那一双明眸深处仿佛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尤其是像现在一样低首不语的时候，似乎找不着她眸光的焦点，叫人捉摸不透。

“四奶奶今个儿梳的发髻倒是别致。”苏雯伊看了刘氏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笑道。

刘氏闻声，稍稍愣了下，终于抬起头来，顺着苏雯伊的话头儿用手摸了下自个儿的发髻，道：“都是绿萍，硬说换个样式人显得精神些，这下可好，叫二奶奶笑话了吧。”刘氏说着，讪讪一笑，又很快朝一旁的丫鬟绿萍瞟了一眼。绿萍讪讪地低下头，又和坐在一起的青莲互看了一眼。

苏雯伊见状，便先笑了起来：“四奶奶莫要怪绿萍，我也觉得四奶奶今个儿的发髻好看的紧呢。没想到绿萍的手如此巧，赶明儿让她也为我试试。”

“二奶奶说笑了不是？”刘氏腼腆地垂下眼，嘴里说着谦虚的客套话儿，那脸上却是欢喜之色。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到别人的夸赞呢？

尤其是当别人自发地注意到自个儿的改变和亮点时，那种喜悦不言而喻。

所以，苏雯伊这一开口，狭小的车厢内，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于是，苏雯伊顺口又聊起了此次的行程。

“对了，听说那顾太太很是年轻呢，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

“嗨，人家顾太太本就年纪不大，顶多也就刚过而立之年……”

“哦？”苏雯伊不过是从邱家人的对话中揣测那位顾太太应该年纪比大太太小，却不想竟是个三十岁的女人。苏雯伊着实惊了一下：“这么年轻？”

更重要的是，被称为太太的女人，论辈分该是老太君之外，家里最有权势的人了吧？三十岁，就算十五岁成亲，这样的年纪顶多生养出十五六岁的儿女……

不对劲！

苏雯伊心里猛然一怔，顾家的大公子已是在朝为官好几年的男人了，绝不可能只有十五六岁吧？

“这位顾太太是那顾老爷后来续弦的……”刘氏似乎也察觉到了苏雯伊的不解，低声向她解释了一句，但也没有多说，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忌讳。

苏雯伊这才恍然，笑着点了点头，又问：“想必是个厉害的人儿吧，否则怎能管家，怎能服众？”她这是弯着话头儿探听顾家的虚实。她知道四奶奶和顾家走的近，可是今个儿她和四奶奶同去顾家，大家心里都各存着心思。苏雯伊不想搅合，却又不得独善其身，既然是邱家的代表，她总不能一出场就惹了笑话不是？

刘氏拉扯了下衣袖，坐正了身子后看了苏雯伊一眼，接着道：“可不是嘛。听说连那顾老爷都爱听她的呢……”那语气里满满都是羡慕。

苏雯伊也微有同感似的叹了一气：“唉，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随心所欲了，你说若是咱们想在家里办个吃宴啥的，家里能答应了去？”

“在咱们家里摆宴？”刘氏听了苏雯伊的唉声叹气后，忽然眼里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呆滞了一会儿才讪笑着微微摇头。

这一系列的变化倒映在苏雯伊的眼里很是玩味。

果然，想挤进来参加顾家宴会的不止四奶奶一人吧？应该说，四奶奶搭线，是为了邱家的那两位尚未出阁的姑娘吧？毕竟顾大姑娘出阁，还轮不到五姑娘和六姑娘来恭喜。只有像今儿这般非正式的场合，又都是些女性参加的，才有机会带着尚未出阁的姑娘过来见见面儿。

可惜，今个儿她们是来不了了！

苏雯伊微微叹息，其实她心里有些担忧，看眼下的情况，邱家似乎对顾家和永平侯府都有意思，也不知道邱老爷心里是怎么计划的——他就两个闺女了，难不成还想一边一个嫁过去？

这样一路聊着天，不觉就到了顾府。

虽然说，早就听说顾家人一直居住在襄阳，江陵这边的老宅只派了几个婆子管家，照理说不会华丽到哪里去。但为了顾家大姑娘的婚礼，显然顾家人还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门面上的东西该有的都有，很有气派。

只是进出的人实在太多了些，幸好苏雯伊她们是坐车进府的，和她们一样进来的还有好几辆马车呢，都一一停靠在一处院子前。苏雯伊粗略了看了一眼门口以及游廊，便由着青莲搀扶着，和四奶奶一同走进了花厅。

花厅里人很多，和苏雯伊一前一后进来的一个妇人热络地和厅内的人打起了招呼，苏雯伊这才看清，一厅子的人似乎都围着一个小女孩说笑着。

那小女孩显然是被吓着了，一个劲的往一位身材富态的妇人怀里钻。那妇人一身绫罗，珠翠满头，搂着怀里的小女孩直叫心肝儿的，白净的脸上竟一点笑纹都找不着，是个漂亮端庄的妇人。

“顾大奶奶——”四奶奶刘氏娴熟地上前和那妇人见了礼，苏雯伊见状，随后也上前和顾太太见了礼。

“哟，这是邱二奶奶？”

顾大奶奶身后的奶娘接过她怀里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拍着哄着，把她抱走了。顾大奶奶这才得了工夫起身，客套寒暄了一番后，顺手把她周围的人简单地给苏雯伊介绍了一遍，算是替顾太太待客了。

苏雯伊一一见礼，一圈下来，不由诧异。这厅内围着居然皆是和顾家有瓜葛的人，不是表亲就是旁亲的，少说也有二十来人，唯独她和四奶奶刘氏是个例外——因为她们是唯一的外人！

家宴？苏雯伊心头难免一惊，趁空儿朝花厅内外扫了几眼，心道：如果这是顾家的家宴，那顾太太请邱家的人来做什么？

莫非真是为了五姑娘和六姑娘？所以才特地邀请的？

不会吧？那岂不是说，顾太太其实也有了这样的心思？

回头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说顾太太真有了这样的心思，该是直接和邱家提亲才是，断然不会寻了这么个理由把姑娘们弄过来。

正寻思间，顾大奶奶就凑了过来，笑意盈盈地道：“真没想到邱二奶奶会过来？瞧瞧，邱二奶奶这一来，我们府上的女眷只怕都要失色了去。”说着，还和左右两边的伴儿笑着互瞅瞅。

“顾大奶奶怎地就打趣我了？”苏雯伊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刚刚好的标准微笑，回礼道：“有顾大奶奶在，府上还怕失色吗？说句笑话儿，刚进屋的时候，连我都被顾大奶奶的倾城容貌吸引着，挪不开眼呢。”

苏雯伊说笑着，两旁的妇人听了忙掩嘴低笑，直说邱二奶奶原也是个直性子，是个好相处的话痨子……

这话匣子一开，还真的和这几个贵妇模样的女人说上了，直到青莲提醒说四奶奶去了茅厕许久了，苏雯伊才把前来搭话的人一一打发了，抽身到一旁来。

“四奶奶去了多久？”

“有一阵子了。”青莲小声道，又说：“奴婢也去了一趟茅厕，可是……并没有看见四奶奶，就连绿萍也不见踪影……”

苏雯伊顺势瞟了瞟刚才“围攻”自个儿的一群妇人，眼眸渐渐微眯，但她并不希望青莲一直挂着忧心的脸色，便道：“顾家这么大的地儿，茅厕定也有许多的，再说了，四奶奶和顾家熟悉，碰上了个熟人聊开了也不无可能。”

青莲听苏雯伊信誓旦旦的说着，又见她和顾大奶奶聊天时借故询问四奶奶的下落，也没刚才那般担心了。

“哟，瞧瞧，邱四奶奶还不在这儿。”顾大奶奶低语了一句，随即吩咐丫鬟出去寻，“牌局要开了，快把邱四奶奶叫来。”

“邱四奶奶啊，好像是遇上了刘家的什么人，拉去隔壁话家常了……”

“嗯，那你去看看，邱四奶奶得了空没？我这边还要凑一桌呢。”

那丫鬟得了吩咐，赶紧赶忙地跑了出去。顾大奶奶则拉着苏雯伊的手，边走边笑道：“要不，咱们先玩几局吧。”

“呀，打牌啊？我可不会。”苏雯伊惊诧了一下，人就被带到了一方桌子前。

“邱二奶奶客气什么？顾大奶奶都放了话儿了，今个儿可是准备好了送银子的。”

开口说话儿的是顾家的一个表亲，也是二十来岁的模样，衣着得体大方，头上挽着的妇人发髻表示她已经嫁人了。

“嗯，有本事的就来赢我便是。”顾大奶奶胸有成竹地坐下了，也不忘拉上一旁的苏雯伊。

苏雯伊笑着推让道：“还是你们先玩吧，我在一旁先看看。”

顾大奶奶见苏雯伊坚持，旁边的两个妇人又开始催促了，也就遂了她的意思，只打趣道：“邱二奶奶是嫌赌注小了，玩得没劲吧……”

苏雯伊讪讪摇头，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了？她仅仅是口袋不富足罢了！

可是，这个理由说出来真够丢脸的！

不过，以苏雯伊的见识，她很快就看明白了这种古代牌的游戏规则，渐渐地，也试着在心中默默出着牌，记着牌，嘴角不觉起了一丝笑意。

这个工夫上，青莲按照苏雯伊的吩咐，在花厅附近走动走动，暗地里观察四奶奶和绿萍都接触了些什么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