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忆立即从树上跃了下来,朝跟踪的人飞快奔去。
一共四个人,一个稍微年长,看上去四十有余,容貌甚是俊秀,风度儒雅长身玉立,着一见华贵的灰色暗纹的大交领长袍,眉目和善温润。身边站着一个儒士,模样清瘦,嘴角挂着笑。另外两个人穿着短打,目光不住四处搜寻。
“爹!”一声娇唤把微微蹙眉的年长的俊美男子的目光成功吸引到身后,男子眼露喜色,看着跑的有些急喘的锁忆,薄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脸色微微有些局促和尴尬,最后,直接化成一句微有哽咽的声音:“丫头,你又瘦了。”
锁忆抽了抽鼻子,眼中已见晶莹,只是强自忍着不落下来,嗔道:“爹胡说,我易容了怎么看得出来瘦……”
男人宠溺的看着锁忆,一双眼里饱含了太多的情感,但又不止是对女儿的宠爱之情。他一把搂过锁忆紧紧拥在怀里,白玉般的手轻轻抚摸锁忆的头,笑道:“丫头,跟爹回家吧……看你在外面吃苦,爹很心疼。”
锁忆刚刚还是老老实实伏在男人的肩上,听到这话立即浑身一震,抬起头直直看着男人,不可置信道:“爹,你说过不干涉女儿的自由……我不回去!”
旁边的儒士样子的男人在一旁说道:“老爷这些人任由小姐在外面闯荡,已经是最大限度了……。这几年老爷岁数也大了,很多生意上的事也顾不周到,小姐还是回去帮帮老爷吧。”
“爹……”锁忆转头又看着那儒士道:“余叔……不是锁忆不肯回去,是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我答应你们,只要办好这件事,我立即回去!我也不忍见爹这么操劳……。好不好啊爹?”说着,锁忆撒娇的摇着男人的手臂,男人原本是存了必要接走锁忆的信念,可一见她这样,忍不住心软了,只有叹了口气,无奈道:“大概多久办完?丫头,你在外面到底做什么,怎么总是这么忙?”
锁忆心里颇为愧疚,为了保证顾惜朝的安全和他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是顾惜朝的手下。大家也都只知道她是酹月楼的掌柜,从来都不清楚,那是给顾惜朝收集情报的地方。
任何人不能说,包括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她信不过,是怕一旦说出口,就会被别人听了去,但是又不想欺骗自己唯一的亲人,只好打哈哈道:“爹,这两年女儿都没有回去看您,以后一定不会了……对了爹,您这次是专程过来找我吗?”
锁忆问完这句话时,男人和被唤做余叔的人神色颇为不自然,说道:“正好有个生意要谈,就顺便过来看看小姐了……那小姐先忙吧……记得办完这件事就回来帮老爷吧。”
几个人匆匆告了个别,四个人就仓促离开了。正待锁忆想要问是什么生意,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时,抬眼望去已看不到人影。
锁忆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爹,女儿不孝,等着帮助先生完成大事,一定回去跟您老人家负荆请罪……”刚想转身离开,突然瞥见地上有一个布袋,布袋很小,锁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拇指大的印章,上面赫然写着:如我亲临,最末端极其细微的小字,锁忆勉强能看清上面写着:正一品,贾,便再也看不清楚。
那被锁忆称作余叔的人把男人扶上马车,看着男人有些复杂的神色,宽慰道:“老爷不必如此……您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小姐即便知道了,也会理解您的。”
男人紧紧拧着眉,靠在马车上,苦笑道:“想我赵澹虽然不能算大善之人,但总归还算对得起大宋,也对得起我的女儿……别人做生意不遗余力的算计人,我却一直光明正大,每文钱都来的堂堂正正……却不想一把年纪了,竟然也要落个晚节不保之境地……”
那儒士痛心道“老爷别说了……我懂你……您是太想见夫人才会跟这么做的……您没错……这么多年来……您一心只想见她一面……确定她是否安好……您没错……如果有错,就是您太痴傻了……”说着说着,想起了赵澹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心心念念不忘记那个绝美的女子
为了娶她,他努力赚钱。
为了等她,他至今未娶。
为了见她,他抛弃原则。
这么多年,固执的一遍遍寻找,几乎踏遍了大宋的每个角落。
一行男儿清泪缓缓滑过有些皱纹的脸庞,老爷这些年,当真是太苦了。
每每想起他月下独酌,花间舞双剑,或者一遍又一遍临夫人的帖,就一阵心痛。
究竟是多么深刻的爱情,可以让这样一个七尺男儿弯了英雄腰?
赵澹紧紧握着余叔的手,四手相握,竟都有些颤抖:“余朗,谷儿她……会不会早已经死了……会不会是他们骗我?她……”
“不会的!”余朗狠狠回握住赵澹的手,用力摇摇头,咬牙道:“夫人她一定还活着……夫人是那么善良的女人……老天爷不忍收她!”
赵澹苦笑道:“她的确是个好女人……都怪我当初误会了她……如果我相信她,她也不会沦落到**……如果我不在意自己的感受,也就不会有今天这般下场……。无论后果如何……我都决定这么做了,即便要付出再多的代价,对不起所有人,为了她我也在所不惜!”
“老爷,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知道,无论你怎么做,我都誓死跟随左右!”
襄城数十里外,宋军稳稳驻扎。
到达襄城之前,几番对战,宋军虽然大获全胜,终归是元气消耗太大,且同蒙军比起来,境遇简直天上地下。
首先,宋军的兵将只有一万是金戈铁马,其余军队都是新征兵。无论顾惜朝又多少能耐,操练兵将有多么高明,新兵毕竟是新兵,虽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猛,但实战经验确实无法同蒙军相比。
再有,蒙军加上忽必烈派来的援军,加起来二十万有余,而顾惜朝的军队满打满算,才五万余人,相差却不是小数。
虽说一场战役,不光以数字论输赢,这其中包括很多因素,例如将领的战略战术,士兵的士气斗志,军粮的供给、地势的优劣等等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可如今看来,各个方面,显然宋军都处于下风。
如果真的两军对垒,宋军几乎没有胜算。
主将顾惜朝的大帐之内,看着皇上刚刚派人送来的圣旨,上面已经写明立即送来军饷,且同意顾惜朝封赏兵士的要求。按照顾惜朝原本的要求,只要拿下襄阳,就对功臣进行赐封,并给予多处别的军队一半军饷。
缓缓合上圣旨,顾惜朝心里第一次有了得意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以自己的谋略得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成果,而且,并不是别人眼中的卑劣手段。
看着众人,乃至戚少商对他投来的钦佩目光,顾惜朝心里默默说道:“晚晴,你看到了吗,我虽然无法成为你说的那种大侠,可是我能够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将军……如果你看着我,一定在为我开心吧。”
众人所看到的,是片刻失神嘴角含笑的顾惜朝,温柔款款。
顾惜朝对大家的承诺做到了,军中士气更胜。
此时,各位军中头领围坐在大帐之内,商议抗蒙大计。
靠近顾惜朝左侧的,正是归德将军戚少商,戚少商手里依然是那把逆水寒,眉头是深锁,很认真的听顾惜朝讲话。顾惜朝右手边的,是原普通校尉卓杨。卓杨为人心思缜密,做事稳成,很得顾惜朝重用,已被顾惜朝提升为游骑将军,军中除了顾惜朝和戚少商,就属他的官位最高,为正五品。
依次排列下来的分别是两名昭武校尉辛石风和王君衔。
而顾惜朝对面,也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年约四十左右,气质不羁粗犷,他就是原蒙将军伯方。
伯方很佩服顾惜朝,自己并没有投降,而且在顾惜朝身边这段时间,一直是以近卫的身份,经常和顾惜朝单独相处,顾惜朝不仅对他毫不设防范,且军中所有会议都会让他参加。
虽然曾找到多数人反对,但是最后还是他执意坚持己见,最后戚少商带头同意,他说:“上将军如此精明的人,怎会把自己陷入险地?”
这才让大家闭了嘴不再反对。
虽然伯方从不出谋划策,但顾惜朝每次有什么计策时或者做什么决定,都会问伯方一句:“伯将军以为如何?”或者“伯将军有何高见?”
每次伯方都冷言冷语讽刺几句,有时说的很过分,其他将领都恨不得杀了他,偏偏顾惜朝不急也不气,下回还是照例问一句。
同样是刚上任不久的昭武校尉辛石风一向对环境、地形等极为敏感。有了他,就等于有了一个活地图,他正是顾惜朝此番新征收上来的新兵。参军之前是游历郎中,为了把自己的医术发扬光而多年大游走于各地。这人除了看病,还有一个本领,就是,他所走过的地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跟伯方交战时,那个山谷就是他曾踏足过一次的地方,所以他能把地图清清楚楚画出来,让顾惜朝有时间提前部署。不仅如此,此人心狠细腻,对周遭环境极是敏感。
同样是昭武校尉的王君衔在多数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为人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虽然憨厚爽直却没什么心机,用戚少商的话说,这人跟老八很像!
二人都是好汉,可却不能做带兵的将才,这也是一直到两年后的如今,连云寨义军虽然一直在发展壮大,可老八还是原先的老八,戚少商并没有因为同他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情意而胜任他的原因。
可顾惜朝,偏偏要升任他做昭武校尉。
昭武校尉官职已不低,按照品级来算,已是正六品武职,常人熬上个三年五载能坐上昭武已是不易,他只参军不到四个月,就已经得到这样的高职,还要带领六七千人的步兵。可见顾惜朝对他看中程度。
戚少商从未怀疑过顾惜朝看人的本事,也很少反对顾惜朝的提议,只因看过他的七略,深知他的本事高不可测。
可这次,却横加阻拦。
他的理由很简单:这个人不适合带兵。
顾惜朝是个固执的人,他一旦认定就是认定,他坚信自己的眼光。
当时顾惜朝和戚少商商量这个事情的时候,顾惜朝就说过:“此人粗中有细,而且骁勇善战,任命此人并不指望他能带出多么机智的军队,但是他敢担保,他带出的兵士一定比另外几位现有的将军带出的人勇猛。”顾惜朝还说“现在正是让将士士气持续膨胀的时候,我们人少,所以士气要高过敌人几倍才有胜算。而鼓舞士气,让王君衔这样的人做前锋,做将军是最好的选择”
戚少商还记得当时顾惜朝自信的笑容一直挂在唇边:“将士们一看,只要勇敢一点,即便没有谋略也可以谋得一官半职……偏偏十人中,顶多有一人是领军人才,但是如果大家都以王君衔为例子,那么还怕大家不卯足了劲儿吗?”
戚少商忘记当时自己回什么了,总之是被顾惜朝一番长篇大论交了白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