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喝了口茶："我还真想见见那个该死的小东西呢。"

督军府里被装饰一新，举办完盛大的就职仪式后，沛楠请了一大帮元老在府中的花苑里听戏。那天的戏极其精彩，连沛楠这样素不喜好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梦芸给他递过一盘红枣，笑着说："这个筱沐雨真是唱作俱佳，说是制青花的大家少爷，却实实是个昆曲名角。要不是德昭你的面子大，他家的老爷子还不肯放呢。"

沛楠笑着把枣子搁在嘴里，嚼了嚼，吐出核来："我是谁啊，他筱家还要不要命？"

梦芸愣了下，又微笑起来："你这个人，有时杀气太重，我倒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沛楠敲了敲桌子，偏着头听了一会儿："哎，你说这个筱五少，要怎样的女子才配的？长得这么俊，看得我都心痒了。"

梦芸捂着嘴，嘻嘻地笑："你还是等身子养好后，再想这些花花事吧。"

一曲终了，满场欢声雷动。沛楠非常难得的立起身，冲着筱沐雨鼓掌。这是沐雨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楚大帅，他离开的时候，沛楠还在五少沛琪的领地里做副官，等他回了金陵，沛楠则继续逗留在苏州。因此，两人虽是来自同一处，却从未见过。

筱沐雨静静地和他对视一眼，继而恭敬地弯下腰。

就是这个男人吧。他夺了你的自由，还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终有一天，我要他加倍偿还。

他恨恨地在后台卸妆，把花黄、朱钗一点点地取下，然后洗干净脸，换上缎衫。镜中的自己，长着一双魅人的丹凤眼，只要他一扮上戏装，无论男女都为之癫狂。即便是在台下，也常有一些世家公子，借各种理由来亲近他。久而久之，筱老爷心生恼火，再不许他客串唱戏。

他原也想过放弃，但那人说："清梧，我们本已不自由，为何还要给自己再增负担？你想做的事，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若此处容你不得，就到我这里来。我好歹还能做点主。"

但他终究没有勇气，逃出金陵，也推开了他的怀抱。然后，他遇到了苏州的齐子洵。子洵和他完全不同，他心中没有阴霾，脸上满是阳光，就如同过去的自己。他像手足一般地待自己，没有情欲，没有私利。可惜最终，筱老爷还是找上了门。他心知肚明，必然是那个人施加了压力。他知道求自己不得，只能用爹来强压他回来。

爹在来苏州前已知道他们之间的瓜葛，只是一路上隐忍着不说。到了府上，他愤怒地把一封信扔到自己脸上。他心悸万分地打开，只看了几行，便又无可抑制地沉沦了。他终于半无奈半心甘地又跑回了他的领地。

厮守了几月后，那人忽然很严肃地抓住他的手："清梧，我要你回金陵去。大帅已经赶到苏州去带三少了，他一旦回来，怕会立时在金陵掀起风雨。无论谁是最后的赢家，我都不可能保全，你跟着我只是死路一条。"

他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私印交到他手上："我在金陵还有些亲信，一旦出了什么事，可以保你周全。你千万别想着救我出去，三少比二伯更心狠，我落在他手中绝无活路。你如果念着我的旧情，就在每年生辰，到我的坟前唱一曲"长生殿"吧。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筱沐雨的眼角又溢出泪来，他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继而端坐在镜前，开始轻声哼唱起来。

背后一双粗糙的大手，猛地搂过来，他冷冷地回头："楚六爷，您好兴致啊。"

楚泽全是前任督军的远房兄弟，正负责四少的审讯、看管事务。平日里极好男色，筱沐雨在金陵的每次登台，他都会拿着大把银票捧场。他知道筱五少不缺钱，却还是很庸俗地往他府上不断地送东西。东西被退回来，再送，直到被不客气地扔到府门外，还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看筱沐雨难得的没有甩开他的手，楚泽全心痒难耐地又凑近了些，从鼻子里喷出粗重的呼吸："五少啊，你怎么会长得这么俊？你可知道，刚才在台上，你把我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筱沐雨顺手抄起簪子，就往他的手上扎去，楚泽全痛地大叫一声："筱沐雨，你别给脸不要脸！大帅不知道你和四少的那些花花事儿，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若真把我惹火了，我就告诉大帅，你是谋刺老督军的同谋，看大帅不把你的皮剥下来！"

筱沐雨一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六爷，沐雨素来胆小，您又何必拿这些话来吓我？"

他微笑着凑近，把手背轻轻地放在楚泽全的脸上："不就是被我扎了一下，瞧这横眉瞪眼的。"

楚泽全顿时神魂颠倒，大张着嘴，口水都几乎流下来。他如同梦呓一般的，一把狠狠地抱住筱沐雨："哎呦我的心肝儿美人，可让我想死了。"

筱沐雨微微一笑，楚泽全则忽然全身颤抖。他惊骇地回头，背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四个杀气腾腾的大汉，而且眉眼颇为熟悉，似乎是方才站在身边的督军府侍卫。其中一人，用枪死死地抵着他的后腰，厉声道："去，带我们见四少。"

楚泽全傻愣愣地咽了下口水，筱沐雨劈头就是一巴掌："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你也配和四少相提并论吗？"

"饶命、饶命啊。"他整个人都软了："若我私放了四少，大帅一定会毙了我。"

"那可与我们无关了。"那人冷笑道："快去，不然我现在就毙了你。"

楚泽全无奈地带着他们上了车，从后门赶往监狱。他惊恐的发现，从小巷里又驶出三辆黑色无牌照的轿车，紧紧地跟在后面。

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周密，就趁着举行就职典礼，重兵都被派往督军府时下手。

难怪一向不喜和军方打交道的筱沐雨，会亲自登台唱戏，还有意无意地向他这边瞥，直把他勾得心痒难耐。筱五少是一只香铒，只为了吊自己这条笨鱼。

楚泽全长叹一声：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了，偏生他不知死活，要招惹四少的禁脔。如今，两边都饶不过他，只能多挨一刻是一刻了。

接下去的事，令沛楠恼火万分。他在府里踱来踱去，把东西砸了一地。想想还不解气，用脚又踢又踹的，差点把紧缚着的楚泽全给当场弄死。

他这一动气，又牵连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心中更生恼怒，恶狠狠地挥手大喝："把这个废物拖出去，就绑在那棵树上，给我拿鞭子活活抽死。"

他站在窗后，听着楚泽全声声惨叫，从响到轻，继而无声。

妈的，我怎么没看出来，这几个混蛋也是他的人！叫我捉到，一个个活剐掉！他气哼哼地想。

"大帅，喝药了。"身后一声轻唤。

"滚出去！"他头也不回地大叫。

片刻后，他觉得不对，一回头，看见沈梦芸捧着药碗，全身不住地颤抖。

沛楠走过去，手刚碰到碗，她就跌坐在地上，药顿时撒了一地，溅得他的裤脚焦黑。

她一见之下，更觉害怕，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沛楠摇摇头，蹲下去搂住她："梦芸，我吓着你了？"

她咬着嘴唇，轻轻地点头，继而又摇头："没、没有。德昭，没有。"

沛楠笑起来："你连话都说不清了，还说没吓到？你知道我脾气不好，刚才身子又不舒服，所以才会对你大吼的。其实，我也不是针对你，当时那个情形，无论是谁凑上来，我都会发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