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手快?"子伶气得脸都白了:"你自然比别人都快了,你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忍心给他下这种药?"
"哼。"子钧瞥了她一眼,转过头,额边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怎么可能不内疚?子洵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无论遇到什么,他从来都会挡在前面护着。而子洵也是真心地敬重他这个大哥。
他想起那天是大年初七,前一日,他已命丫鬟把药停掉。饶是事先下了千万遍的决心,事到临头还是不忍心。他把药量减少了一大半,又只让子洵连服了五日。尽管如此,子洵还是毫无悬念地上了瘾。当时,他正在床上懒洋洋地躺着,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开始左右翻滚。
听到声音的下人急忙过来看他,被他狠狠地一口咬在肩上。子洵的眼睛红得像狼一般,嘴里冒着白沫,双手一直在空中乱舞。他一会儿大叫:"头疼,我头疼死了!"一会儿又说:"啊,肚子里好像有团火在烧。"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往墙上撞,额头都渗出血来。他被众人压着,还是歇斯底里地拼命挣扎,真如同着了魔一般。直到齐夫人匆匆地跑来,抚着他的额头哭了半晌,他才有了点意识,也陪着轻声哭起来:"娘,娘,我怎么了?怎么会这么难受?我是不是吃错了什么?"
那一刻,子钧后悔了。他差点就想跪下来,扇着自己的耳光,祈求弟弟的原谅。可是悦然就在身边,她捂着嘴不停地哭,整个人都因为心痛、恐惧而颤抖。他忽然就胆怯了,如果他坦承了一切,她将会怎么看他?
不,他不能失去她。他宁可牺牲弟弟子洵,也不能失去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是不是?你把子洵害成这个样子,你还有一丁点的良心吗?"
子钧吸了口气,收敛起脸上的悲容,转过头,眯起眼睛:"你有良心?那你为什么不去告诉他是我这个亲哥哥给他下了药,害他上了瘾,每日难受得死去活来?哼哼,我忘了,当初你就是拿这个来要挟我的,你明知子洵的病因何而起,可你偏偏不说。你为了入主齐家的生意,眼睁睁看着我对他下手,你的良心又到哪里去了?"
子伶脚一软,贴着门框慢慢地歪倒:"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哼,我倒是奇怪了,你向来对家里的生意不上心,怎么这次回到苏州,却像换了个人?我是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你听清楚了,如果让我发现你联合外人想整垮齐家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子钧的眼里放出咄咄的光,背着手,一步步地逼近她。
子伶低低地喘着气,忽然猛地抬起头,倔强地盯着他,眼里有他从没见过的坚持。
德昭...你吩咐我做的事,我一定替你做到。哪怕因此陷入无边的罪孽,我也不后悔。
她从容地笑起来:"齐子钧,你有什么资格为齐家说话?如果你真在意生意,你就该知道,子洵的雕工是齐家的活招牌,你毁了他,就是毁了齐家的前程。如果真有一天,玉缘斋倒了,那绝不是因为我齐子伶,而是因为你心胸狭小,容不下自己的亲兄弟!"
子钧被她刺中心事,不由得痛楚地皱起眉头:果然...果然还是不忍心,纵然他夺了自己的心上人,威胁到自己的前程,他还是不忍心...
"子钧,你就帮帮我嘛。"他小时候就爱这样拉着自己的手恳求,而自己也从不忍拒绝。
子钧无声地叹了口气:按照惯例,再过一个多钟头,他就该平静下来了。也许,他这个大哥该去看看他,毕竟他因为若汐的事已经伤心不已,现在又被药折腾成这样,以他原来的性子,必定要作死作活。他出面去劝劝,恐怕子洵心里会舒服一些。这几日,他借口铺子里忙,几乎是想方设法地逃出府,即便是走到子洵的房外,也只是默然地立上片刻,并不踏进去。今日却不知为何,忽然想待在书房里。或许,在心底深处,他还是不放心。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爱子洵得多。
子伶看着他脸上的复杂神情,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那么默不作声地对立着,直到子钧轻声说了句:"你放心,爹已经请来了苏州城最好的大夫,他不会有事的。"
他与她擦肩而过,带着孤独而伤感的背影,慢慢地消失于她的眼中。
子洵乖乖地坐在床上,像个孩子似的张开嘴。若汐好笑地点着他的鼻子:"几岁了,还玩这个?自己喝!"
子洵委屈地扑扇着那两道长睫毛:"我病成这样,让你伺候一下,有什么不对?"
"你那是病吗?"若汐脱口而出。继而觉得失言,内疚地低下头。
"没事的,汐儿。"子洵摸摸她的头:"虽然他们都瞒着我,但我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年后,我一直在外面乱晃,每天喝得人事不省。我这个人,平日里就很招摇,再加上因为玉雕大赛的事,又得罪了人。他们用这种法子治我,真是杀人不见血。"
"不过..."他微笑着看她:"他们不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没有什么可以打倒我的。更何况,现在我还有了...孩子。"
若汐长出一口气,想了想,端起碗。她轻轻吹了吹,勺起药,送进他嘴里。
药的味道非常怪异,前几日,子洵一直很抗拒,但此刻他的脸上却平和的,如同喝下了一碗水。他就那么盘着腿,让若汐把整碗药喂完,然后很满足地用手帕擦擦嘴。
若汐笑着放下碗,用手摸了摸肚子:"你看,爹又在冲娘发嗲了,他哪里像个大人,根本就是娘的另一个儿子。"
子洵哈哈大笑起来:"儿子,别听你娘乱说。她就爱诋毁你爹,新婚之日就害你爹被爷爷痛打了一顿。爹当时气得要命,本想找你娘算账的,没想到她装死装得这么像,反倒把你爹吓了个半死。"
"唉..."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用手搂住若汐:"如果将来我们的儿子遇到你这样的媳妇,我还真替他捏一把汗呢。"若汐笑着捶打他,他不躲不避,只是把手慢慢地移下去。
他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汐儿,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接下去的几天,子洵又发作了七八次。
他努力了半天,却只能断断续续地叫出几声:"汐儿,汐儿。"
他是如此爱她,以致于连她的名字,都成了平复病痛的良药。
她,就是他的命。
在清醒后,若汐就会抱住他,哭得不能自己。几次下来,他也不忍心了。
"汐儿,下次我再发作,你就到外面去。你总是这么伤心,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可她总是摇摇头,说得多了,居然冲他发火:"齐子洵,你再多劝一句,下次发作时,我就站在你面前。看你能不能及时清醒过来,会不会打到我和孩子。"
子洵被吓得脸上变色,一个劲地求饶:"我的姑奶奶,你不要开这种玩笑。要是你和孩子出了什么事,我真要后悔一辈子。"
若汐得意地扬起下巴:"知道就好。那你还赶不赶我走了?"
子洵无奈地摇摇头:这辈子,是注定栽在她手里了。她要怎样,就怎样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