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她眼眶发热,真诚的邀请:"跟我走。"
寒天赐目光如水,慢慢恢复清明。一一穿好衣裳,他将手递给笑颜。
笑颜牵起寒天赐的手,微凉。
"走了。"笑颜轻声道,拉着他飞檐走壁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夜风萧萧。
笑颜一行四人半夜爬墙出了皇城,在北郊一户人家院子里半偷半抢拉走了人家的牛车,然后笑颜赶车,其他三人在牛车上排排坐,吃果果。
在两边山林的穿梭中,晨曦很快从东方升起。
黎明时分,笑颜四人来到皇城北部的环卫镇。在镇子里换乘马车,出镇时改变了逃跑路线,由镇西出门,快马加鞭一直往西。
马拉着车拼命的奔跑,车夫赶着马,笑颜赶着车夫:"再快点,快!"
"快点!我们急着去北方找神医!迟了人就死在你车上,晦气你一辈子!快!"
"怎么慢下来了?马儿跑不动了?...抽它!"
车夫哭丧着脸:"姑娘,最快只能这样了。马儿已经吃不消啦。下一个城镇还要十里呢,到那里看情形还得换马..."
到了下一处城镇,车夫去换了马,笑颜则去买了干粮和水,在去车马行的路上,笑颜似乎看到,通缉他们的告示已经贴了一墙。好在她出来买东西前已经将头发抓乱,现在看起来也就一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女子,哪能跟通缉令上的绝色美人相提并论。
心里冷笑,花魅的手脚还真快啊。
笑颜快步走到车马行。
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车夫一见笑颜来了,忙让笑颜上车,一扬鞭:"驾!"
马车隆隆前行。
换了新马,速度快了很多,笑颜也不再催车夫,进了车子里小憩。一夜没睡,她的上下眼皮已经直打架了。
在马车的颠簸中不知睡了多久,似乎很久了,又似乎只有片刻,笑颜朦胧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意识挣扎着要醒来,可是身体却累得不愿睁开眼。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笑颜头在马车窗口一磕,笑颜彻底清醒过来。眼光不自觉的看到外面,景色秀丽,绿荫珊然。突然心中一跳,笑颜拔出碎玉就朝外射去!
"噗!"的一声,车夫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倒地身亡。
"怎么,颜颜?"尹夫人吃惊的看着笑颜。
笑颜冷静的走出马车,一脚踩在车夫尸体上,拔出碎玉,在车夫的衣服上擦干净,才收好碎玉跳上马车,驾车转头狂奔。"他显然也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才驾车往皇城跑,好回去向花魅领赏的。...驾!"
天边,风起,云涌。
因为这一来一回的关系,耽误了不少时间,没多久,笑颜就发现后头的追兵跟了上来。
"寒江雪,你来驾车,我搞定他们!"笑颜跟寒江雪交换了位置。
后面的追兵不多,也就三三两两的先锋队。笑颜用碎玉在车厢后面开了一个小窗,拿起几粒干粮豆子,"嗖""嗖"射了出去。几个骑兵应声而倒。
"我们下车!"笑颜拉着尹夫人和寒天赐下了车,接过寒江雪递上的马鞭,狠狠抽打了一下马,骏马吃疼,立刻拉着马车狂奔而去。笑颜四人转身隐入路边林中,匆忙逃命。
因为骏马引开了追兵,四人顺利的爬山抄近路又过了两个城镇。笑颜和寒江雪都是有底子的人,一路翻山越岭而来尚可;寒天赐和尹夫人,一个文书生,一个弱女子,这一路下来,脚板都磨出了水泡,然后又被磨破,鞋底都湿湿黏黏的,不知是水泡的水还是血,或者汗。每走一步,他们眉头就皱一下,但是却坚强的都没有说起。
"再往前就是铁木城,过了铁木城到达对面的吉川,我们就相对安全了!我在那里留了一万精兵化作南越流民潜伏,随时可以备战。"寒江雪倚在树上沉声鼓励道。他身上新换上的黄色儒衫又被红色的鲜血浸润了——他身上的伤口又崩裂了。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眺目望去。
山的那一头,风云涌动,天色渐阴。山雨欲来风满楼,众人衣衫猎猎。
笑颜两天一夜没睡,浑身发凉,却还得牵着尹夫人和寒天赐前行。几次眼前一黑,却都被她咬牙站稳了。她不能倒下!
尹夫人和寒天赐平日的优雅风度都没了,头发衣衫被树枝刮得凌乱蓬起,脸上也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粘着黑黑的泥巴,走起路来一拐一拐,不时一跟头扑在地上摔得连滚好几圈才停下来,样子狼狈极了。
"慢点。"笑颜扶着尹夫人,带着她慢慢的往几乎是垂直的山壁下挪动。
"嗖!"
笑颜警惕一起,弯腰避开,利剑射空,落到对面的丛林中。笑颜的手却因汗水一滑,尹夫人没抓稳,惊叫一声,"咚咚"的滚下了山!
"娘亲!"笑颜睁大眼,伸手去够却慢了一步。
"颜儿小心!"寒天赐从旁边扑倒笑颜,数支利剑又"嗖""嗖"擦身而过。
"寒天赐!"寒江雪惊唤。
笑颜这才发现,寒天赐因为扑倒她,给她挡下了一箭!此刻他的后腰,**的鲜血迅速的浸染开来。
"快,快逃!"寒天赐挣扎着起身,温暖的手拉着笑颜就往下面跳。一落地,寒天赐一声闷哼,就推着笑颜往前,"你们快走!"
"你也走啊!"笑颜拉着寒天赐,却发现他不走,不由转身看他。
"我..."寒天赐额头汗珠涔涔,"我脚扭到了。你们快走吧!遗诏我来时就已经立好了,传位十岁的皇弟寒楚飒,颜儿请你和三皇兄多照应他..."
"放屁!"寒江雪也跟着跳下,毫不犹豫扛起寒天赐就跑,"死在本王面前,是想置本王于万夫所指之中吗?告诉你,别做梦了!"说着,寒江雪一巴掌拍上寒天赐的屁股。
寒天赐顿时眼眶湿热。
"在前面,追!"后面追兵的声音夹带着穿梭草丛的声音迅速朝这里靠近。
更多的利矢蝗虫般朝这边射来。
"娘亲!"笑颜一把石子打落飞来的利箭,冲到尹夫人身边架起她就走。
尹夫人长发凌乱,脸上也被刮花了几条口子,额头在刚才跌落下来时撞破了,暗红色的血一直淌到眼角。睫毛努力扑扇着,尹夫人干涸的唇靠在笑颜耳边,翕动着:"快...走..."
"娘亲!我,我背你!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回家!"笑颜将尹夫人一点点挪到背上,咬住嘴唇,热泪盈眶。
"家..."尹夫人慢慢抬起头,迷蒙的眼望向远方,嘴角挂出的血迹一直滴到笑颜侧颈。
"对,我们回家..."笑颜哽咽。
呼啸的风声中,顺风而来的箭矢更密集了,带起破空的啸声,恣意的摧毁一切。
"家...好远..."尹夫人慢慢伏到笑颜肩头,一滴冰凉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到笑颜的脖子里。
远方,只有无尽的山峦起伏。
轰隆隆——
乌云蔽日,雷雨终于滂沱而下,迷蒙了一切。
笑颜背着尹夫人,跟着寒江雪在雨中穿梭,在泥水里踩出一朵朵泥花。
利箭如蝗,惊雷阵阵,远山一片迷蒙。
冰凉的雨中,尹夫人抱着笑颜,湿发贴在脸上。雨水冲刷着她白皙的脸,冲去了污泥,冲去了血迹,还她一张倾城的容颜。她的背上,插了十数支箭矢。雨水打在箭矢上,簌簌顺着箭身流到她衣服上,慢慢在衣摆汇聚,一路洒下带血的水花。
雷雨,迷蒙了世界,迷蒙了谁的眼。
寒江雪和笑颜的身影,终于在雨幕中消失。
家乡
在那美的远方
期望在身上
梦想在流浪
肩上
剩下的能量
还能撑到什么地方...
(词自《三国恋》)
一回到吉川,寒江雪立即召集兵马,彻夜开会。
笑颜则抱着尹夫人的骨灰坛坐在房里发怔,眼中不时簌簌落下泪来。尹夫人,她的娘亲,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她亲情温暖的人,就这么走了,离她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是南越太子妃,为了生存逃离皇宫,却又为了女儿浮出水面!为了女儿,她烧了房子,远走他乡;为了女儿,她又回到南越,被囚禁被凌虐;为了女儿,她死在异乡!她到死,都没有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南越没有她的家,大楚不是她的国,天下之大,却没有她容身立命的地方!
娘亲,娘亲,娘亲!你说家乡远,那女儿带您,——回家!
笑颜抱紧骨灰坛子,泣不成声。
"颜儿,怎么还没睡?"寒江雪不知何时回来了,给笑颜披上一条毯子。
笑颜放下骨灰坛,反身抱住寒江雪。
寒江雪知道笑颜心里的痛,故而任她抱着。
远处的黎明慢慢拉开天与地的界限,最深的黑暗中,两个人的心跳声,慢慢一致。
揽着笑颜站在床边看红日东升,寒江雪轻轻道:"你甘心就这样回去吗?"
笑颜倚在寒江雪胸前,磨牙恨道:"当然不!不手刃花魅,我誓、不、为、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