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实,却在顷刻间将这份温暖击个粉碎。握住自己的温暖大手,突然间松开,他眼睁睁看着她坠落崖底。
“天瑶……”凄厉的狂吼声响起,楚琰僵直的矗立崖边,如同一尊风化雕像。云袖遮盖下的手掌紧握,手背上条条青筋凸起。
丈远的距离外,一支破空的羽箭向着尹涵雪的方向飞去。她跑向他,大声的哭喊着:“琰……救我……”
楚琰眸光冷冽,几乎毫不迟疑的飞身而起,落在尹涵雪身后,揽住她柔软腰肢,替她挡掉飞驰的羽箭。
“殿下,涵雪知道你不会舍弃我的。”涵雪柔软无骨的靠在他胸膛,一脸娇柔之态。
楚琰冷漠的推开她,对身后侍卫冷冷道,“护送尹侧妃回宫。”
“殿下。”尹涵雪娇滴滴的唤着,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娘娘,请吧。”侍卫拱手道。
尹涵雪紧咬下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却还是在侍卫的催促下离开。
少了尹涵雪这颗筹码,黑衣刺客很快便被制服,赤焰躬身俯首,等着楚琰示下。
“一个不留。”楚琰冷绝的吐出四个字,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
赤焰愣了片刻,才躬身领命而去。
一时间,山谷中血流成河,凄惨声一片。血水顺着盘山路弯曲流淌,恐怖的骇人。
……
太子妃失踪,何等的大事。御林军派出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天瑶的丝毫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东宫书房中,楚琰漠然的靠坐在桌旁软榻之上,眸中一片冷寒之色。左手紧握成拳,腕骨处,三颗朱砂血印格外刺目。
三根烈焰红针刺入腕间太渊穴,那一刻,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他又何曾想过放手,是他根本抓不住她。
一道黑色暗影在角落处晃动,幻影单膝跪在地面,头压得极低。
“是他动的手?”深冷的语调,虽是问句,语气却是极肯定的。
幻影跪在地上,默然不语,而沉默,便是回答。
楚琰嘲讽的挑动唇角,拳头紧握,发出骨节撞击的脆响。在暗夜中,说不出的鬼魅骇人。
“他还是容不下!是不是本王对谁好,谁就要倒大霉。”他紧咬牙关,极度的隐忍着怒火。冰寒的眸光扫向地上的男子。
“你为什么不出手?”
幻影眼中一闪忐忑不安之色,却强自镇定,道:“幻影是主上的影子,幻影心中只有主上的安危……”
哗啦一声脆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盛怒中,楚琰云袖一扬,将桌案上文房四宝统统扫落于地。
“若今日坠入悬崖的是玲珑,你还会不会与本王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敷衍之词!玲珑是本王的第一个女人,本王许她三千宠爱,沈天瑶的存在,不会威胁到她半分。可你还是见死不救。”
面对楚琰的质问,幻影无从反驳。他承认,他的确存了私心。“殿下息怒。”
息怒!楚琰冷笑。是啊,他是该息怒的。沈天瑶坠崖,一切都无法再改变。
“太子殿下,老奴奉太后之命,请殿下移架慈宁宫。”殿外,大太监刘喜尖锐的声音响起。
“滚。”楚琰眼角余光冷扫了眼地上的幻影。
幻影俯首,身形一晃,便消失了踪迹。
……
慈宁宫中,至从天瑶失踪,太后就再也没展露过笑颜。
“皇祖母不必担忧,没找到尸体,就说明还有生还的希望。”楚琰立于她身侧,躬身递来一碗参汤。
“你倒想的开,怕是她死了,正和你的心意。”太后嘲讽的哼了句,漠然推开他递来的汤碗。
此番,太后是真的伤了心神的。那孩子倒是可怜,无端被卷入漩涡之中,如今,又平白的送了性命。只得道一句,天妒红颜。
楚琰陪着笑,端端正正的将汤又举在了她面前。“皇祖母算生孙儿的气,也不能和自个的身子过不去,这汤再不喝就冷了。”
“哀家岂是置气,哀家伤心啊。”太后别过头,抹了一把泪。
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何况,那孩子还是……
又是一声沉重叹息,太后一脸疲惫,不耐的对楚琰摆了摆手。“退下吧,哀家心烦。”
“皇祖母多保重身体,孙儿告退。”楚琰平静的将汤碗递与身侧的太监,躬身退去。
刚迈出门口,太后苍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天瑶既然去了,沈家之事,你便不要插手了。”
楚琰清冷一笑,这一句警告,才是她今夜宣他前来的目的。
“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
……
刚走出慈宁宫,赤焰就迎了上来。“殿下……”他欲言又止。
“还是没有消息?”楚琰的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
赤焰摇头。“几乎将崖底翻遍了,就是没有太子妃的下落。”
“恩。”他轻应了声,没有找到尸体,也算是好消息,他不过也是这样安慰自己。从天瑶失踪到现在,整整三天三夜,他又何曾合过眼了。
“命人到山脚下的村落找一找,若是再寻不到,就撤回来吧。”他最后吩咐。
撤回来?难道是要放弃!
赤焰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第二天,圣旨从景阳宫正殿传出,赤焰才明白自己主子打着什么主意。的确不用再找了,因为沈家出事了,只要沈天瑶还活着,她就一定会现身。
————
正是涨潮时分,深蓝的海面,波涛暗涌,一波接着一波的涌向沙岸。岸上巨大的岩石顶端,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容颜似雪,三千发丝如墨。一身白色粗布麻衣,却无法掩盖住倾世之姿。
她目光茫然的凝望着海面,墨色瞳眸,却没有丝毫焦距。
面朝大海,身后是屋舍错落的村落。她存在于天地间,竟是那般的渺小。耳边海风呼啸而过,记忆又回到了坠崖的那一刻……
身体急速下落,耳边风声呼啸,打的肌肤生疼,却也不觉得害怕。最后,落入冰冷的深潭之中。寒水刺骨,天瑶却没有丝毫的挣扎,任由着身体坠落。
潭底死一般的沉寂,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呼吸,很快,她也会停止呼吸,寂寞、窒息和死亡的气息将她层层包围。
都说人在死之前的那一刻,会怀念生前的一切人和物。在意识弥留的一刻,她的脑海中,竟是——楚琰那张冰冷的俊颜。
“阿瑶,涨潮风大,别吹坏了身子。”身后,传来夫人的呼唤声,也打断了天瑶的思绪。
她回头,对身后不再年轻的夫人淡然一笑,然后起身,一步一颠的爬下凸凹不平的岩石。“我寻了你整一个早上,你这孩子,爬到上面做什么,跟婶子回家。”妇人扯过粗布披风,
严实的裹在天瑶身上。
刚将她救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几乎都没了气息,昏睡了三天三夜。要不是命大,只怕就真
的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她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何曾见过这般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何况,她和老伴至今无儿无女,只以为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孩子,对天瑶是疼爱的紧。
回到李婶家的院子,李老汉早已做好了早饭,就等着老婆子和丫头回来。“你们再不回来,菜饭就要凉了。”他一脸憨厚的笑,将饭菜端上了桌,特意盛了大碗的鱼汤递到天瑶手中。
“丫头,要多吃,身子才能养得好。”
“谢谢李伯。”天瑶浅笑。
“谢什么,婶子可没当你是外人。”
“婶子,我给你送鱼来了。”院门外突然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他是村长的儿子,村里人都叫他小三子。
小三子倒是不见外,喊了一嗓子,便自顾推门走了进来。对李家夫妻晃了晃手中的大鱼。而两只眼珠子都盯在天瑶身上,却没有半分猥亵之色。
天瑶浅笑,不甚在意。崖下水势湍急,人皮面具早已冲的不见了踪影,如今,也只得用真面目示人。
“我看你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鱼是送给婶子,还是送给我家阿瑶的啊。”李婶打趣的说道。
而小三子一听这话,连耳根子都红了,慌乱的低下了头,也不敢在盯着天瑶猛瞧。这村里的男子脸皮倒是薄的很。
“婶子,我家里还有些事儿,先走了。”他逃也似的向外走去,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在门口处又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提醒道。
“婶子,要是没什么事儿,最近可不要进城了。听说帝都发生了大事,沈将军谋逆,皇上赐了满门抄斩,如今帝都乱的很呢。”
“你说什么?”啪的一声,天瑶手中的筷子掉落。她再也无法维持一贯的淡然,起身来到小三子的身边,用力的扯住他的手臂。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她颤抖的声音,几近沙哑。
小三子一头雾水,断续道。“沈傲风,沈大将军造反,已经满门下狱……”
未等他将话说完,天瑶已经惊慌失措的冲出了院落。
————
大将军沈傲风勾结匈奴,卖.国求荣、意图谋反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沈家满门下狱,往日门庭若市的沈将军府,如今却是一副残旧破败之相。
天瑶站在府门外,看着门上冰冷冷的封条和四周巡逻的御林军,心中顿时百味繁杂。在走出村子的时候,她还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这一切只是楚琰逼她现身的手段,面对紧闭着的大门,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早该有自知之明的不是吗!她还没重要到能让他为之耍手段的程度。
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陷入皮肉竟丝毫不知疼痛。
呵,旧时王谢堂前燕,旧时王谢堂前燕啊。
“快看,沈家罪囚又开始游行了。”不知是哪个高八度的嗓音喊了一声。
不远处,人群开始涌动。街道两侧,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御林军身穿金色铠甲,手执佩剑,将涌动的人群挡开,才勉强的让出道路。
负责押运囚车的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面目威严。他身后紧跟着木质囚车,沈傲风、沈东辰父子分别困在囚车之中,衣衫被抽打的破烂不堪,而囚车之后,沈家妇孺低头跟随着,脚上拖着沉重的脚铐,哭嚎声不断。
无知的民众将烂菜丢在他们身上,脸上,破口大骂着,“卖.国.贼。”
天瑶面若死灰,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这些都是她的家人,她的亲人啊。
突然,沈家不足五岁的幼子跌倒在地,孩童无知,竟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领头的将军大喝一声,高举起手中的鞭子。
眼看着鞭子就要落下,一道白影翩然,已将孩子抱起,退开丈远的距离。
“幼子无罪,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天瑶仰头,不逊的对视着将军的目光。
高举的鞭子就这般僵在了空中,嘴巴大张着,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天瑶身上。恍惚间,只觉是九天仙女落凡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