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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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未央宫中一片宁静。楚琰负手而立于窗外,静静凝望着她映在窗壁上纤长的影子。这些日子,她不见他,他也不敢贸然出现在她面前,但如此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嘎吱一声门响,房门被人从内推开,君宁一身淡紫色锦袍,从屋内走了出来,目光静静落在楚琰身上,低唤了一声,“父皇。”好在,此事并未影响到父子之间的感情,君宁对楚琰,一如既往。

楚琰轻点了下头,开口道,“你娘亲今日如何?”

君宁面色暗淡了几分,直言不讳,“不好。东西吃的很少,话更少。”

楚琰俊颜上也染了些愁容,“明日让御膳房换些菜色,许是膳食不合胃口吧。”

“父皇心知肚明,娘亲是心结。”君宁抿了下唇片,再次开口。“去看看她吧,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解铃还须系铃人。”

楚琰无奈苦笑,“她不想见到朕,又何必惹她烦恼。朕这样守着她便好,你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君宁淡应了声,不在多语。眸中却满是担忧。娘亲整日抑郁寡欢,而父亲又这般固执的夜夜守候。白日里忙于朝政,又夜不能寐的在院落中吹冷风,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况是血肉之躯。他无奈的叹了声,却只能转身离开。

窗棂半敞着,屋内极是安静,楚琰半依在窗边,如往常一般静静的守护。却突然听得屋内传来一声低呼声,他心口一惊,毫不顾忌的转身撞开了房门。

屋内,天瑶跌坐在地上,瓷制杯盏碎裂了一地,她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她不过是口渴想要喝水,却一时不慎摔倒,好在慌促中护住了小腹,腹中孩子并未受到牵连。

楚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前,伸臂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温柔的抱回床榻之上,并紧张的检查着她的身体。“有没有伤到?想要什么吩咐婢女就好,这样多危险。”

他在她身侧坐下,温热的大掌将她冰冷的小手包裹。天瑶的面颊依旧有些苍白,好在并没有受伤。此时,邀月闻声赶来,见地上碎裂了一地的瓷片,慌忙命侍女拾走,又重新热了温茶奉上。

“给朕吧。”楚琰接过温热的茶盏,试了水温后,才递到天瑶唇边。

天瑶顺从的喝着,却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侍女们收拾妥当后,便在邀月的带领下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内只余楚琰与天瑶二人。他既然进来了,自然也没有理由再出去,便坐在她榻边,安静的守护着她。

天瑶目光淡漠如水,自顾起身下榻,靠左在窗棂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明显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然后,抱过桌几之上的琵琶,指尖快速游走与琴弦之上。一曲‘惊雷’,雄伟激昂的曲调打破了夜的静谧。紧凑的旋律,不由得让人热血沸腾,微闭上双眼,好似隐约看见听见短兵相接,刀光剑影。

而一曲终了,天瑶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连续不停的弹奏,直到,楚琰剑眉紧蹙,俊颜冷沉一片。他起身来到她身前,一把制住她手腕,力道不轻。而天瑶便任由他死死的握住,不挣扎,却也不回应。怀中依旧抱着冰冷的琵琶,那架势,便是只要他松手,她就继续弹奏。青葱的指尖已染上斑斑血迹。她在用这般冰冷决绝的方式逼迫他离开。

“沈天瑶,你就这般怨恨我吗?”他低吼一声,绝美的凤眸一片凄冷。

天瑶不语,用力甩开他的钳制。指尖再次触碰上冰冷的琴弦。从始至终,一切都好似楚琰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她从不曾参与其中,只是陷入自己的世界。

“沈天瑶!”他再次握紧她手臂,深邃的目光直探入她清澈的眼底。

天瑶冷漠,固执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挣脱他,然后勾动琴弦,艳丽的血珠沾染在冰冷的琴弦之上,散发着嗜血的光芒。这一次,楚琰是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白玉琵琶,重重摔在地上,砰地一声,琴身碎裂成两段。

气氛,瞬间冰冷到极点。

天瑶身体僵硬在原地,目光呆愣的落在残破的琴身之上,泪,逐渐在眸中凝聚。她迟疑的挪动身体,跌坐在地上,手掌颤抖的触摸上琴身,大颗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白玉琵琶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抱着琵琶的时候,就好似触碰到娘亲留下的温度,而如今,最后的一丝念想,都被楚琰摔得粉碎。

楚琰自然不知其中缘由,但单看天瑶的反应,便知这琵琶对她来说并非价值连城那般简单,定是有着不同的意义。“瑶儿。”他放缓了语气,却依旧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天瑶半跪在白玉琵琶面前,试图将琵琶拾起,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徒劳。她却固执的像个孩子一般,柔嫩的掌心被碎裂的玉片割破,斑驳的血珠散落在白玉琴身之上,刺痛的楚琰的眼和心。

“瑶儿,别这样。”他伸出手臂,从身后环住她腰身,将她冰冷的身体困在怀中。“瑶儿,琵琶已经碎了,我送个一模一样的给你,好不好?”

“你送?”天瑶冷笑着,奋力挣脱他的怀抱。“它是我娘亲的遗物,是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赔得起吗?”

“瑶儿,对不起,我不知道……”

“呵,你不知道?”天瑶讽刺的冷笑,又一颗剔透的泪滚落。“楚琰,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天山之上,你不知道是我救你。嫁你为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五年前,你不知道我快要死了,毅然决然的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楚琰,够了……结束吧。”

“没有结束,我不允许。”楚琰慌了,上前将她拥入怀抱。胡乱的亲吻着她咸涩的泪。没有结束,怎么可以结束呢!如果他可以放手,又如何会与她彼此折磨。“瑶儿,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才能让一切回到当初?我们重新来过,不可以吗?”

天瑶被他紧拥着,却不在挣扎,也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一张绝美的脸庞却是苍白而冰冷的。“重新来过?”她嘲弄的笑,“好啊,我要时光倒流,覆水重收。我要白玉琵琶完好如初,我要五年前,死在你怀中,我要‘唯一’的承诺从未改变。我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你可以做到吗?”

楚琰凤眸微微眯起,幽暗的眸中是深沉的漩涡。“沈天瑶,我许给你的承诺,从不曾改变过。是你一直不肯信任。”他微敛了眸光,竟打横将她从地上抱起,大步向殿外而去。

天瑶被他抱着,却没有开口询问去向。夜幕笼罩了庞大的宫殿,清冷的宫道上,一对宫人匆忙走在前面,手中宫灯将道路点亮。刘忠快步跟随,身后,御林军远远的护驾。楚琰走的极快,刘忠小跑着才面前跟得上他的节奏。这条路,分明是通往坤宁宫的,哪里荒废了多年,皇上抱着瑶妃去哪里?一时间,他竟猜摸不出帝王心思。

楚琰在坤宁宫前停住了脚步,宫门紧闭着,毫无生气,显然,已荒废多年。天瑶有片刻的呆愣。入宫多时,一直不曾听闻过有关玲珑的一切,她甚至也在刻意的回避着,毕竟,那是她心口的一道伤疤。

“这里?她……”天瑶眉心微蹙。

“她已经死了,在五年前。”楚琰接口道,深邃的眸子,冷然无波。“我本不想伤她性命的,但五年前,她自以为是的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利用皇姐将朕骗来坤宁宫,当时皇姐一心要助你离开,着了她的道。”

“所以,你赐死了她?”天瑶几乎是不可置信的。

“嗯。”楚琰淡然的点头。他将她圈禁在坤宁宫中,本是想留她一命,没想到,她竟还不知安分的玩弄手段。让他不得不对她动了杀机。这般心机深沉的女人,留在世上,对天瑶终究会是威胁。

“她死的时候,我虽在坤宁宫中,却隔着一道屏风让刑官施刑,死生不负相见,我说过的,又怎会失言。”

玲珑死时的情形,似乎还历历在目。三赐白绫,她去得很快。水墨屏风之上,倒影着她悬挂着的尸体。她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是哭泣的控诉。她说:琰,你好狠的心。这就是你给我的万千宠爱吗!

玲珑死后,他并没有将她葬入皇陵,而是命人将玲珑与幻影的骨灰送回了他们的家乡。落叶归根,若有来生,不要再相遇吧,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错误。来生,他希望玲珑可以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里面阴气重,你怀着孩子,别进去了。”他淡声开口,抱着天瑶大步离开。天瑶目光茫然的看着紧闭的宫门,心口竟是说不出的滋味。说起来,她却是不曾恨过玲珑的,若她们之间真的存在过什么,那也只是女人对女人的嫉妒。她嫉妒玲珑与楚琰相依相伴的数十载,而玲珑嫉妒楚琰给她的爱情。

曾几何时,玲珑是她最信任的人,耳边,似乎还回想着她干净的声音,一遍遍的唤着她:‘主子。’而如今,这一切都随着玲珑的死而烟消云散。

天瑶任由他抱着,却并不是回未央宫的方向,而是……雍和宫。

楚琰久未驾临未央宫,当一袭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雍和宫中时,宫人侍女无不惊慌失措,慌忙跪倒在地。“皇,皇上。奴婢参见皇上。”

楚琰并未理会他们,怀抱着天瑶,在刘忠的带领下进入了内殿。而此时,楚菀早已熟睡,被殿外的嘈杂声吵醒,一脸的不耐,掀开帐帘起身,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娘娘,是皇上来了。”侍女颤颤巍巍的开口。

“皇上!”楚菀一喜,来不及整理仪容,穿着单薄的中衣便迎了出来,当开到楚琰怀中的天瑶时,顿时变了脸色,却强忍着怒意,挤出一丝笑。“皇上与瑶妃深夜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楚琰动作轻柔的将天瑶放在一旁的软椅之上,并褪下明黄的龙袍披在天瑶身上。楚菀微惊,未央宫中宫女侍从却忐忑的跪了一地,几乎不敢抬头,而刘忠却是早已见怪不怪。景康帝对瑶妃的宠爱,恨不得给她摘天上的星子。

“你过来。”他对楚菀冷声道。

“是。”楚菀迷茫的应了声,缓步来到楚琰身侧。而出乎意料的是,楚琰一把抓住她手臂,将衣袖拉高,露出半截莲藕般白皙的玉臂,一颗鲜红的朱砂痣点缀在白璧之上,好似纯净美玉上的一缕瑕疵。

天瑶眸中一闪而过惊愕的神色,隐在衣袖下的手,指尖不由得蜷起。谁又曾想到,宠冠六宫的祈贵妃,至今竟还是完璧之身。

跪了一地的宫人更是胆战心惊,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竟惊呼出声。楚菀的脸色已难看到极点,精致的脸蛋几近扭曲。这是她一直隐藏着的,不可见人的秘密。五年之间,帝王几乎夜夜驾临雍和宫,却只是与她下棋品茗,从不曾染指她分毫。甚至,一次酒醉,他紧拥着她,痛苦的低唤着天瑶的名字。那时,她才恍然大悟,在帝王眼中,她不过是瑶妃的一个影子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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