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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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沥的春雨下了整整一日一夜,楚琰独自一人跪在文帝墓碑前,僵硬的好似石塑雕像。脑海中不断出现幼时的回忆。他是唯一被文帝养在景阳宫中的皇子,初时,他不叫他父皇,只唤爹爹,他似乎很欢喜,亲手教他骑术射猎,教诲他治国之道,帝王之业。

母后的死,虽一度成为他们父子之间的鸿沟,可在他心中,对父亲依旧是仰望敬爱的。

墨发白衣早已被雨水打湿,他反而觉得更清醒,疼痛也越发清晰。

不知何时,头顶的那一方天空竟然晴朗,回头,竟是玲珑。她精致的小脸不然一丝阡华,撑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他头顶的天空。

“玲珑知道皇上心疼,让玲珑陪着你。”她温柔一笑,静默的立在他身侧,无声的陪伴,胜过一切言语的安慰。

她手中的雨伞多半遮住楚琰的身体,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淋在外,不多的功夫,便湿漉了一片。春风入骨,她冷的双唇颤抖,却倔强的将脊背挺得笔直。

此刻的画面,与十几年前悄然重合。母后死的时候,他跪在母亲坟前,陪在他身边的依旧是玲珑。只是,时过境迁,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在心口已经逐渐模糊。

“回去吧,朕累了。”楚琰沉声开口,声音有些微的沙哑。他缓慢的起身,向皇陵外而去,每一步,迈得十分沉重,却又带着莫名的迫切。

玲珑僵直的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隐约间,感觉某些东西正在悄然的离她远去。

……

东宫漪澜殿,天瑶安静的伏在窗棂旁,淡看窗外细雨如丝。清澈的眸中,一片茫然。怀中白玉琵琶,散发着清冷的温度。青葱玉指随意勾动琴弦,试了几个单音。

随之十指的游动,凄婉的曲音缓缓流淌而出,是一首《离歌》。

母亲曾说:爱情是寂寞的,却让人欢喜着。师傅却说:情深不寿,情动而智损。天瑶想,什么是爱呢,爱不过如饮鸩止渴,明知是死亡,却一如反顾沦陷。

唇角不由溢出一抹苦笑,她微抬了头,茫然的目光随意遥望窗外风景。如丝细雨中,窗外一道白色身影傲然而立,他身上都是湿漉的,也不知站了多久,漆黑的目光入钜,深深凝望着她。

天瑶失措,心神一散,怀中白玉琵琶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锋利的琴弦割破了指尖细嫩的皮肉。

“啊。”天瑶下意识的嘤咛一声,失神的望着指尖上那一抹鲜红。

窗外的身影快速闪动,片刻的功夫后,已来到她身前,不由分说的握住她玉腕,将流血的指尖含入口中,轻柔的吸允。

“楚琰,放手。”天瑶恼火,用力想要收回手臂,无奈他握的太紧,不仅不让她抽回手臂,反而健臂一揽,将她柔软的身子困入胸膛。

他将头埋在她发间,凌乱的气息吞吐在她耳畔。“不放。”他霸道的开口,手臂逐渐收紧,恨不得将她融入血脉中。

“父皇不在了,瑶儿,我现在只有你,只有你了。”他声音暗哑,额头摩擦在她馨香的颈窝,疼痛的闭上双眼,天瑶只觉得肌肤染了淡淡湿漉,她微震惊,从未想过,这个高高在上,无坚不摧的男人,也有无助而脆弱的阴暗面。

如果是曾经的天瑶,她会心疼,会给他最温暖的安慰。可惜,现在的天瑶,她的心都是冷的,又何谈给他温暖。

“你还有玲珑,还有万里锦绣江山。”她清冷的开口,苍白的容颜,无波无澜。

楚琰沉声不语,依旧紧拥她在怀中。为什么在痛心的失去之后,他想要的,想拥有的,只有天瑶,只有天瑶而已。

父皇曾说:他给的,才是他的,他不给,他不可以抢。可他从未询问过他的意愿,只是一而再的将他的意愿强加给他。楚琰要的,从来不是那个冰冷的位置,无休止的争斗,只因答应过母后,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

“我只要你,瑶儿,本王许你一生,如何?”楚琰温冷的唇贴在她耳畔,吞吐的气息却是温热的。修长的指尖穿透她柔软的发丝,小心翼翼,如获珍宝。

天瑶无动于衷,不着痕迹的挣脱他的怀抱。“对不起,天瑶不在需要。”

楚琰墨眸深谙如枯井,情绪难辨。他握着她手臂的手逐渐收紧,冰寒的气场逐渐涣散蔓延。“沈天瑶,我要你,是决定而不是商量。你没得逃。”他手臂用力,反手将她再次扣入胸膛,炙热的吻便覆了上来,放纵的吸允着她唇齿间的馨香……和咸涩的泪水。

高大的身体一震,他放开她,目光中带着受伤的神情。天瑶倔强的仰头,眸中一片冰寒。冷的可以冰封人心。

楚琰心口微疼,温柔的将她轻拥在胸口。“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瑶儿,答应我,别离开。”

天瑶漠然,仰头迎视着他深邃的目光,清冷开口。“多久?”他还想困住她多久?

楚琰剑眉冷挑,毫无犹豫的回道:“一辈子。”

天瑶苦笑,颓然转身,双手撑在桌案边缘,身体微微的颤抖。楚琰知道,她在哭,他又让她哭了。

“希望沈天瑶还有一辈子可以活。”

楚琰的手背从身后环上来,心疼的将她困在胸膛。“天瑶,我们会有一生一世。”他的唇片轻吻着她脸颊的肌肤,轻声呢喃,“瑶儿,我发现,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天瑶苦笑,脸颊挂着冰冷剔透的泪。楚琰的爱,来的太迟,她已经不再相信。

“皇上,云相与薛将军已侯在御书房。”门外,传来刘忠恭敬的声音。

“嗯。”楚琰闷哼一声,却舍不得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陪你。”楚琰在她脸颊轻吻后,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而去。

明日是他的登基大典,很多事,还需要精心谋划,万无一失。

嘎吱一声房门合起,天瑶转身,呆愣的看着紧闭的门扉,陷入沉思。她心细如丝,又怎么会没有发现,从始至终,他与她对话,自称‘我’,而不是‘朕’。他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皇,而在她面前,他甘心放下身段,只做普通的男人。

泪无声的滑落,为什么,他的好总出现在伤害之后,她怕了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

……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扶持商贾。

为稳固朝堂与后宫,司徒芳菲封为后位,入住坤宁宫。大将军薛让之女薛莹册封为贤妃,入住景仁宫。玲珑被封华妃,入住钟粹宫。尹涵雪册封为丽妃,入住永和宫,均享正一品之尊位。而沈天瑶钦封贵妃,封号为瑶,是四妃之中,唯一有封号的一个。贵妃之位仅在皇后之下,彰显无限尊宠。

淑妃死后,萧家已初现没落,萧贞儿被封为嫔,东宫中另几位妾室也赐了份位。太后变为皇太后,文帝的几位妃嫔做了太妃,享了清闲,后半生却也徒留漫长寂寞。

册封大典,司徒芳菲为首的妃嫔均是艳妆华服,礼数周全。唯有沈天瑶,从始至终都不曾出现。太皇太后萧氏颇有微词,却被楚琰巧妙的化解。她的避而不见,早在意料之中。

东宫之中,天瑶安静的坐在院落中,宫人们的忙碌似乎与她毫无关系。楚琰的身份今非昔比,他的妃嫔按例都要搬入正宫之中。她的东西并不多,清一色的素白裙衫装置了半箱,首饰珠宝少的可怜。至于物件摆设,能不拿的,都是不拿的。

“贵妃娘娘,请您移架。”刘忠躬身俯首,亲自迎接这位娘娘入住中宫。他是楚琰的心腹,自然懂得这位贵妃娘娘在景康帝心中的分量,只怕是将她疼在心尖上的。

“有劳公公了。”天瑶淡然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上鸾轿。

朱红色的宫门大敞,门上烫金匾文,书写着:未央宫。

天瑶漠然而立,美眸微眯,透着几丝茫然。

“奴婢/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宫门外,太监宫女跪了满地。

“都起来吧。”天瑶神色淡然,如一潭死水,掀不起半分波澜。

刘忠躬身上前,恭敬道,“未央宫是离景阳宫最近的殿宇,宫内种了大片的玉兰花,花香怡人,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嗯。”天瑶淡应了声,沉默片刻又开口道,“天瑶若没有记错,这里本是延禧宫。”

“是,皇上命人重新整修了一番,匾额是陛下亲手题的,陛下说……长夜未央。”刘忠说着,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天瑶的反应。

而她依旧面容如水般平静,淡淡吩咐一声,“进去吧。”

“奴婢们遵命。”宫女侍从们跟随在她身后,一一进入宫内,刘忠依旧静默在原地,一摇手中拂尘,微声叹息。

长夜未央,却终究没有挽回瑶妃的心。荣华富贵她不屑一顾,万千宠爱她看做过眼云烟,这般的女子,失去的容易,想要再次拥有,却难如登天。

夜幕降临,明澈的铜镜中,映出女子绝美的容颜。她手握桃木梳,一下下梳理着如瀑长发。一双强劲的手臂突然环在腰间,镜中,她身后多了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身明黄,分外清贵傲然。

他贴在她耳畔,轻声询问,“想朕了吗?”

天瑶动作缓慢的放下手中桃梳,眸光低敛,轻吐了两个字,“不想。”

楚琰失笑,板过她身体,将额头贴上她的,唇角笑靥夹杂着暧.昧暖意,“可朕想你了。”

她睫毛颤抖几下,划过他脸颊的肌肤。扬起眸子,淡看着他,清冷道,“那又与天瑶何干?”

楚琰微恼,打横将她抱起放在膝间,天瑶并不反抗,周身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听你宫中的人说,你晚膳没吃什么。正巧朕也没用膳,陪朕吃一点。”他随意瞥了眼身侧的宫人,宫人会意,匆忙躬身退了出去。片刻的功夫后,几样精致的点心与果品便被摆上了桌。清清淡淡,看着便很有食欲。

“天瑶没有胃口,皇上自便吧。”她随意丢下一句,起身便打算离开。楚琰反手握住她手臂,邪魅的勾动了下唇角,在她耳边淡声道:“是陪朕吃点心,还是让朕吃你,你自己选择。”

天瑶眉心紧锁,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的软椅做了下来,夹了块点心放入口中。御膳房的糕点,色香味俱佳,而天瑶却食不知味,不过是硬塞硬咽而已。人一旦失去了心,活着不过是行尸走兽,如今的天瑶,便是如此。

“喝点儿羹汤。”楚琰端起白玉碗,用瓷勺呈了汤汁递到她唇边,耐心的哄着,天瑶木然的张嘴,将羹汤咽下。她看着他,空洞的眼眸中却寻不到他的倒影。楚琰心口微疼,才发现,原来失去常常比得到容易。

……

另一处,钟粹宫中,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院落中,玲珑安坐在石桌旁,手握一杯温热的清茶。她的对面,尹涵雪一身艳丽百蝶裙,比园中景致还要美上三分。

“夜半深更,丽妃不在自己宫中,到玲珑这里所为何事?”玲珑不慌不忙的开口问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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