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会儿,虞今还是磨蹭着躺在了他的身边,当然,她选择了背对他的姿势。柔软的棉被驱走了她的一身寒凉,她心头一热,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搅拌汤药的手顿住,他侧头看她,只能看见她的侧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他没有回应,只是认命地喝下了那碗药。
虽然那药苦得要命,但他喝的时候还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有均匀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他一愣,转头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前一秒还把他当坏人看待,下一秒就在他身边毫无警觉性地睡着?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将空碗轻轻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小心翼翼地下床,他替她掖好被子,打算转身离开,却见她一个翻身,把手伸了出来。剑眉一皱,他帮她将手放入了被子里,望着她的睡容,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睡在花圃中的她。
“睡癖倒是没变。”留下了这一句低语,他离开了房间。
真亏龙影还能把她的伞找回来。
正在帮她烘干衣服的裴厉先是对突然闯进来的龙影做了噤声的手势,而后才接过了它送回的伞。
任务完成,龙影动静极小地又溜了出去。
如果不是肚子饿,她不知道自己会睡到什么时候。毕竟下雨天最舒服的地方非被窝莫属了。揉了揉双眼,她坐起身,却因为穿得太少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她的衣服已经被某只‘怪物’弄得又脏又湿的了。柳眉不满地向上挑起,她拽起被子包覆住自己,视线朝窗外望去,雷声依旧轰鸣,暴雨仍然洒落,天空继续阴沉,更该死的是,本是安安静静的风竟猖狂了起来,正在四处扫荡。
虞今无助地哀叹一声:“我怎么回去啊?”
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她被立在床边的身影吓了一跳,左侧眉毛不满地挑了起来:“你幽灵啊,走路都没声音。”
裴厉对她的斥责不以为意,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将她的衣服扔给她:“快换上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虞今才疑惑地摸了摸衣服。竟没有一点潮湿的感觉,再仔细一看,就连那些污泥也奇迹般地消失匿迹了。
不再想他是用什么办法做到的,她换上衣服走出了房间,一股葱香扑鼻而来,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饥饿声。
就在她被自己肚子的饥饿声弄得呆怔的时刻,裴厉已经将食物端了出来,径自走过她的身边,将面条放在了桌上,他语气极淡地开口:“要不要吃?”
这语气简直可以把死人冻醒。
虞今撇了撇嘴,回过神坐到了他的身边,不客气地盛了满满一碗面条吃了起来。
虽然饿得慌,但她还是心不在焉地让思绪飘到了其它地方。真搞不懂这人怎么这么冰。生病昏迷的时候,除了双眼少了些凌厉外,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那副冰冷就好像是他与生俱来便携带着,怕是难以卸下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身边的人,如果哪天他脱离了‘冰冷’这个词,那会是什么模样呢?
那久久的略带探究的目光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对上的是那双清澈透明的剪眸,控制好呼吸,他微挑剑眉,不解地问:“看什么?”
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被他这么一问,她仓促地垂下了眼睫,感觉到脸颊上火辣的温度,她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义正言辞地说:“我看你脸色有没有好一点。”
这个借口,找得倒是合情合理。掩住唇边的笑意,他的语气依然淡如陌:“谢谢关心。”
“你为什么会生病啊?”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虞今的这个问题已经脱口而出。出口时她自己也愣了一下,毕竟这个问题听上去包含着太多的白痴成分,哪个人不会生病啊是吧?但是呢,谁让她大脑复杂咧,就是认为这样一个寒气比冰天雪地还要逼人的家伙会发烧到昏迷,简直不可思议。
出神了一会儿,裴厉随即恢复如常,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告诉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见她一副又要追问的模样,他提醒道,“面要凉了。快点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虞今吃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要送我回去?”
不理会她的诧异,他只轻轻点了点头。在她的惊讶目光中吃完面,他放下碗筷,语气没有丝毫感情:“你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她才收起了自己的惊诧,将碗里剩余的面条吃完等待着他。
裴厉拿起了自己的另一支手机。这是前些天裴盛远留给他的,当时他这么告诉他五十天的期限就要到了,不管你对琳儿有什么看法,都无法改变你必须回来的事实。带上这支手机,它的信号功能无与伦比,即使你躲在荒郊野外,也能让你与别人取得联系,当然,你也一定明白这是我方便找到你的一种工具。
望着手机上的满格信号显示,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虞今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的自私,什么信号受限,全是借口。
翻动着通讯录,他想起了几天前自己听见裴盛远打算再婚时的悲愤。他再次回家,满眼戾气地盯着他。
裴盛远还是又惊又喜的那副表情。
他不耐地开口:“你要结婚?”
裴盛远对他的这个问题先是怔忡了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温和地解释:“你就快回来了,我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家?”连唇角都难得上扬的裴厉此刻竟大方地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不屑及嘲讽,“裴盛远,你懂什么叫做‘家’吗?你当然不懂,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裴盛远眼神一冷:“厉儿,不管怎么样,我会给你一个健全的家,你并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而是一个有爸妈的孩子。”
裴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是比裴盛远还要寒凉的眼神:“裴盛远,你忘了我说过什么?我说过‘我的母亲死了,在七年前,而在我的心里,同样的时间,那个似乎不存在的父亲也已经死了。’”不理会裴盛远逐渐泛青的脸色,他继续道,“要想我再叫你一声‘爸’,我不说一辈子,但就目前而言,抱歉,不可能。而至于你的那个未婚妻,要想我叫她一声‘妈’,这一辈子只有两个字休想!”
“裴厉!”裴盛远忍不住低吼,上前逼近他,“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的父亲,而琳儿,也会在婚后成为你名义上的母亲。”
不被他的气势所迫,他抬眼对上他的,语气平静无波:“裴盛远,虽然我说过不管你跟几百个人上床,但我并没有说过不会干涉你的婚姻。”
“哈哈……”裴盛远闻言不怒反笑,他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厉儿,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的人生,你还无法干预。”见裴厉眯起眼盯着他,他接着道,“但我却可以干预你的人生。虽然你现在在很多方面都不亚于我,但有一样你始终无法超过我。”
裴厉挑起剑眉冷静地等着他的话。
“绝情。”这便是裴盛远给他的答案。
收回思绪,裴厉望着窗外的雨势微怔。裴盛远说得没错,他不够绝情,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这事而去母亲的坟前淋了一天一夜的雨,导致高烧昏迷。握紧了裴盛远给的手机,他终于还是拨出了其中一个号码。(未完待续)